丁令威

        丁令威,本辽东人,^[1]学道于灵虚山。^[2]后化鹤归辽,集城门华表柱。^[3]时有少年,举弓欲射之。鹤乃飞,徘徊空中而言曰:“有鸟有鸟丁令威,去家千年今始归。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学仙冢垒垒?”(后人于华表柱立二鹤,自此始矣。)遂高上冲天。今辽东诸丁云其先世有升仙者,但不知名字耳。
        【注释】 [1]辽东:郡名,辖境约当今辽宁西部大凌河中、下游的地带,治所在昌黎(即今辽宁义县)。 [2]灵虚山:在今安徽省当涂县境内。 [3]华表柱:古时设在城垣、桥梁、宫殿或陵墓等前面作为装饰及标志用的大柱,多用石造,柱身雕有蟠龙等纹饰,上为云板与蹲兽。
        【译文】 丁令威,本来是辽东人,在灵虚山学道。后来升仙化身为鹤归还辽东,停在城门的华表柱上。其时有个少年人,举弓想射下它,鹤即飞起来,徘徊在空中而言道:“有鸟有鸟啊叫丁令威,离开家乡千年了现今才归。城郭依然如故居民却不是原来的,为什么不学仙求长生而骨销神灭让荒坟垒垒!”(后代人在华表柱上端立二只鹤,从这里开始的。)于是高飞上冲青天。现今辽东一些丁姓人说其先世有升仙的人,但是不知道名字了。
        【总案】 魏晋之际,战祸频仍,各种矛盾冲突日趋激烈尖锐,致使社会各阶层的人都感到生命、名位乃至正常的生活都难以得到保障,因而对现实丧失信心。于是寻求麻醉解脱、力图逃避社会现实的出世思想风靡一时,深入到相当一部分人的心中,鬼怪灵异之说也乘运而兴,大为盛行。正是在这个大变动的历史时期,比较原始的民间早期道教逐渐向着被封建统治阶级所利用的官方道教转化,故战国以来的神仙方术理论更加系统化,那些服药养生、修仙飞升而得长生不死之类的内容也就普遍被社会所接受,成为许多人所追求、称羡的东西。本篇记叙的丁令威的故事就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产生的,因为它所反映的内容适应了这种社会思潮,故能在当代和后世都得以广泛流传,如《洞仙传》、《仙苑编珠》卷二所引《飞天仙人经》都载有此事,而《艺文类聚》卷七十八、《三洞群仙录》卷三、《敦煌石室古籍丛残·唐人类书》又引作《搜神记》,即可见一斑;特别是在一些诗词曲剧中,它更是经常被征引的典故。
        当然,本篇的成功并产生了较大影响的原因并不仅仅出于以上所述,还在于它自身艺术表现方面的特色。这故事并不一般地描写丁令威学道的经过和泛泛议论飞仙长生之乐,而是只就他成仙后化鹤归来这一个断面着笔,居高临下,蚁视众生,自会有一种俯仰由我、神秘莫测的气势,教人追慕不已。你看,故里城郭依然,而人事却全非,唯留下垒垒荒冢证明着生命的短促,供化鹤的仙人凭吊而已。因为独有他获得了永恒,可以身临目睹那古往今来、沧海桑田的变迁。这样,在客观的对比之下,无须更着一字评论,则作者的本意便再生动不过地体现出来了。另外,篇中还插入了城门少年举弓欲射丁令威事,从侧面衬托出凡夫肉眼不识仙机玄妙,引出他徘徊作歌的一段,增浓了慨叹感喟的情致,使人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