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油翁

        陈康肃公尧咨善射,^[1]当世无双,公亦以此自矜。尝射于家圃,^[2]有卖油翁释担而立,睨之,^[3]久而不去。见其发矢十中八九,但微颔之。^[4]康肃问曰: “汝亦知射乎?吾射不亦精乎?”翁曰:“无他,但手熟尔。”康肃忿然曰:“尔安敢轻吾射?”翁曰:“以我酌油知之。”乃取一葫芦置于地,以钱覆其口,徐以杓酌油沥之,自钱孔入,而钱不湿。因曰:“我亦无他,惟手熟尔。”康肃笑而遣之。此与庄生所谓解牛斫轮者何异。^[5]
        【注释】 [1]陈康肃公尧咨:陈尧咨,字嘉谟,谥号康肃。阆州阆中(今四川阆中县)人。宋真宗朝进士,曾任龙图阁直学士、权知开封府、翰林学士、天雄军节度使等职。性刚戾,工隶书,善射。 [2]家圃:家里射箭的场地。圃,本指花园,菜园等,这里指场地、场所。[3]睨:斜着眼看,形容不在意的样子。 [4]微颔:微微点头,略表赞许,不十分佩服的样子。颔,下巴。这里用作动词,点头。 [5]庄生:即庄子,名周,战国中期宋国蒙(今河南商丘市)人。早年做过漆园吏,后隐居,是道家学派的代表人物。有《庄子》一书记叙他的思想。解牛斫(zhuo 酌)轮:解牛,宰牛,指庖丁为梁惠王解牛的故事,见《庄子·养生主》。 斫轮,车工砍木制造车轮,指轮扁为齐桓公造车轮的故事,见《庄子·天道》。这两则故事都说明,经过长期实践,就能掌握事物的内在规律,熟能生巧,所以作者在此引以类比。
        【译文】 陈尧咨,谥号康肃,善于射箭,当时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他,他也凭着这种本领而自我夸耀。曾经有一次,他在自己家中的靶场里射箭,有个卖油老汉放下担子,站在一旁斜着眼睛看他,久久地不肯离去。卖油老汉看见他射箭,十枝当中有八九枝射中靶子,对此也只是略微点点头。康肃问老汉,说:“你也懂得射箭吗?我射箭的本领难道不高超吗?”老汉说:“这没有别的奥妙,只是手法熟练罢了。”康肃生气地说:“你怎么敢轻视我射箭的本领呢!”老汉说:“凭我倒油的经验知道这个道理。”于是取出一个葫芦放在地上,拿铜钱盖住葫芦口,然后用杓子慢慢地把油舀起注入葫芦里,油从钱孔注入,而铜钱一点儿也没有沾湿。于是说:“我也没有其他的奥妙,只是手法熟练罢了。”康肃笑着让他走了。这与庄子所说的“庖丁解牛”、“轮扁斫轮”又有什么不同呢!
        【总案】 本文通过射箭和酌油两件事,阐明了“熟能生巧”的道理,同时对那种有了一技之长就骄傲自大的人也给予了一定的批评。文章篇幅虽短,但却能寓褒贬而不失之浅露,喻道理而能托诸形象,记一事,说一理,言简意赅。全文紧扣住“惟手熟尔”这一点,精心选材和剪裁,叙事简要而生动,议论集中而准确。特别是作者巧妙地运用对比、对话的方法来记叙故事,刻画人物,情节安排曲折有致,富于戏剧性;人物形象也鲜明突出,给人留下了难忘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