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廷桢·酷相思·寄怀少穆

《邓廷桢·酷相思·寄怀少穆》

百五佳期过也未^①?但笳吹^②，催千骑^③。看珠澥盈盈

分两地^④。君住也，缘何意?侬去也，缘何意?

召缓征和医并至^⑤。眼下病，肩头事，怕愁重如春担

不起。侬去也，心应碎!君住也，心应碎!

【注释】 ①百五：据南朝《荆楚岁时记》说，农历冬至节令过后一百零五天为寒食节，禁火三日。相传春秋时晋国贤臣介之推，辅佐晋文公重耳不居功，隐退深山，重耳烧山欲逼其出，之推偕母抱树焚身。文公为表悼念，乃下令这天禁止生火煮食。古代相沿成俗，叫做寒食节。②笳： 指代鼓乐。③千骑 (ji)： 指地方官员的众多仪仗卫队。④珠澥(xie)： 指珠江流入南海的海水。盈盈： 形容水光轻盈荡漾。⑤召缓征和医并至： 召与缓是春秋时秦国的两个医生名字。这里用来暗喻投降派乞和官员琦善和伊里布。句意为： 清廷被英侵略军的兵舰吓破了胆，像患了 “恐外病”，竟自媚外求和，责怪林、邓敢于抗英。

【鉴赏】 这首《酷相思》(词牌名)，是在1840年(道光二十年)邓廷桢在福建听到投降派琦善奉命去天津海口向英军求和的消息后，写来送给林则徐(即少穆) 的，抒发了他忧国的悲愤和忆念战友的情怀。

作者借寒食禁烟火比喻禁止鸦片烟。起句以饱含欢快兴奋的笔触，勾勒出共同在一起焚烧鸦片的壮举。“过也未”三字设问，蕴意丰富，既表露了追忆当时禁烟胜利的喜悦，又激荡着为国为民除患的壮怀尚未全伸的相互奋勉。紧接二、三两句，以承转笔调抒发了慨叹。一个“但”字，点染出诗人不愿离开抗英前线的无可奈何心情; 一个“催”字，包孕着同林则徐并肩战斗的深厚友谊即将被分割，不由对朝廷调他去闽浙而生发出愤慨不平。“看珠澥盈盈分两地”一句，是诗人追忆当时离开广州在行舟上的情景。下面四句，以复沓重叠的句式抒情议事，使言外之意，奔腾起伏于笔底波澜中，产生一种寄慨遥深的夺目光彩，迸发出一串联珠式的凝亮火花： 战友啊，你独自留在广州了，朝廷的用心是什么?原因何在?你知道吗?而我单枪匹马地调离，朝廷的用意何在? 原因又是什么?恐怕你也了解吧!

词下阕中第一句，作者借秦国庸医乱治病的典故，讽刺了清政府的腐败无能。后两句便向战友倾吐了自己忧国的愤思与重愁。这三句，把对国事的剖析铸入生动的形象。以一“病”字，把内忧外患的现实图景浓缩其中; 以一“事”字，把警惕投降派的破坏诋毁和抗敌御侮的斗争包容在内。从而为“愁重如春”作了铺垫。难怪诗人怕担不起这救亡图存的重任而深感负国负民的悲愤了。“愁重如春” 四字，以春景比愁情，形象丰富，穷情尽致，使人有难以超越的惊叹。古人形容春愁的诗句，如杜牧的“楚岸柳何穷，别愁纷若絮”，李颀的 “请量东海水，看取浅深愁”，冯延巳的“撩乱春愁如柳絮，悠悠梦里无寻处”，李后主的“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以及欧阳修的“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都是脍炙人口的佳句。而作者却以一“重”字写春之愁情的容量，能在他们之外别树一帜，独铸新词，这的确是难能可贵的妙笔。最后，词人更以饱蘸深情的笔调，展写出同病相怜、语重心长的肺腑言辞： 我离开了，不能同你并肩战斗，确实感到心也碎了!你留下来，恐怕少了我这个肝胆相照的战友，也应感到心碎的吧!

这首《酷相思》词，贯穿着一位封建士大夫对国事的忧危和怨愤，读后不禁为之低回感慨。词意怨中含怒，极沉郁顿挫之致，而笔势飞动，渲染出浓烈的感情色彩，更使人荡气回肠。

词的上阕，一层一折，一折一转，层层深入。且连环设问，叙事宛转，抒情凝厚，把对禁烟胜利的欢乐，和与林则徐分离的惆怅，写得精练深沉。最后四句，既问战友，又问自己，实际是责问投降派，问得有理，问得有力，问得深邃。

词的下阕，用典隐喻，以古讽今，作出答案，展写忧思。抒发其对祖国危机四伏而又无力回天的重愁，吐露其欲挽狂澜反受阻挠的悲愤。试问，一个调走，一个留下，抵抗侵略的聚力已遭分割，卖国乞和的险象环生，怎能不使祖国海疆的忠贞捍卫者发出心碎的慨叹和悲鸣!

文章作者：万寒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