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和老虎

        公羊和母羊带着小羊在一个大岩脚下过夜。半夜里,有一只大老虎闻到羊腥气味, 大吼一声, 震得地动山摇,一步步向大岩脚走来。这时,母羊已被虎声惊醒,立即推醒公羊说:“娃娃的爹,快醒来!有只老虎想吃我们,你赶快起来唱支歌吧!”公羊不慌不忙站起来一看,果然是一只老虎来了。公羊立即开口唱道:
        “木叶粗又粗, 木叶涩又涩,公羊不愿吃, 四处找虎肉。千里传佳音, 此地有虎肉,赶到岩脚下,虎肉送上口! 娃娃的妈呵! 赶紧拿把刀,挂上我的腰, 出山杀老虎,全家吃个饱。”
        老虎听了, 大吃一惊, 转身就跑。 路上碰见一只狐狸,狐狸问老虎为什么跑得这么慌张。老虎就把山羊唱的歌念给狐狸听,狐狸知道老虎上当了,说:“公山羊是夸大话吓你的, 我们赶快回去把它们吃掉。”老虎不信任狐狸的话。 狐狸说:“你万一不相信我的话, 我俩把尾巴拴在一起,若果真有危险,我也跑不了。”老虎就同意了拴好尾巴一起去吃山羊。
        公羊吓跑了老虎后不久, 又见一个虎不象虎,狐狸不象狐狸, 一头花一头黄的东西撞了过来, 就又立即开口大声唱道:“木叶粗又粗,木叶涩又涩,公羊不愿吃, 四处找虎肉。 千里传佳音, 此地有虎肉……”老虎听了非常害怕, 狐狸却说:“怕什么, 它是在夸口!”说着,就拉着老虎向前走。公羊定睛一看,才看清是一个狐狸和一个老虎。公羊心里明白了,立即说道:“狐狸哥呵狐狸哥,你遵守我们的计划, 果然把老虎引来了……”老虎听了, 以为受了狐狸的骗, 回头就跑。 累的再也走不动了,便坐下来休息。这时它才想起狐狸, 回头一看, 只见狐狸躺在身后浑身拖得稀烂, 嘴巴大张着, 露出牙齿,老虎还以为狐狸在笑哩。其实狐狸早被拖死了。

        ——苗族寓言(节选自《中国少数民族寓言故事 选》)

        这则故事的寓意很明显:弱者可以凭镇定与智慧战胜强敌。但我们分析一下公山羊的却敌方式就会有更深的发现。大敌当前,公山羊不是砥角迎敌,也不是率家出逃,而只放声唱一首歌,就把敌人的第一次进攻唱退了。第二次,面对狐与虎组成的联军,它依然不惧,仍旧唱歌,并用离间计破坏了狐虎联盟。寓言塑造的公山羊形象浑身豪气,也不乏智慧,确实值得赞扬。但认真思考一下,我们会觉得把它说成勇敢的,不如说成浪漫的;说它有战略家的智慧,不如说是有诗人般的天真。它那样作战,简直就是作诗,有豪气,有孩子式的机智,有趣,但不见得真有效或总有效——纸老虎或许能被一阵风刮跑,真老虎却是难得用一支歌唱退的。这种浪漫诗人般的性格其实是创作者的爱好所致。公山羊的性格蕴含着苗族人民共同性格的基因。
        苗族在历史上是备受欺凌的民族。从远古时代就劳动生息在洞庭湖附近(古之楚地),因受大汉族主义势力的欺压,后来沿五溪而上向西南山区迁徙。或许,在这种如虎的欺压面前,苗族就是羊吧。多少次进剿, 多少次杀戮,多么深的屈辱,多么重的悲哀,但作为楚人的后裔,他们仍有着《楚辞》的余韵,披兰戴芷,佩饰纷繁,长歌狂舞,唤鬼呼神,用浪漫的歌舞冲刷苦痛,用幻想的力量制服仇敌。公山羊的以歌退敌即是这种性格的投影。如果羊与虎的真实身份不改变,这种以歌驱虎的方式与义和团的用符咒去“咒哑”八国联军的枪炮便有些相似,是可歌可泣而又可哀可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