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显祖《【诗】·新归》
【原文】
略约新梳洗,春衫小坐偏。画眉长自好,今日镜台前。
【鉴赏】
万历十九年(1591),汤显祖因上《论辅臣科臣疏》被贬徐闻县典史,万历二十年(1592)春天暂归临川,次年移官遂昌知县,此诗作于初归临川之时。
诗名“新归”,写得自然流畅又清新俊逸,洋溢着一股潇洒自得之情。首二句是实写,诗人略作梳洗,换上轻薄的春衫小坐。第三句之“画眉”是虚写,取《楚辞·离骚》“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之喻,以女子蛾眉譬喻士人之才德。李商隐《无题》诗云:“八岁偷照镜,长眉已能画。”进一步以女子画眉悦世来代指士人之修身立世,《新归》中的“画眉”便是此意。汤显祖作于同时的另一首《新归偶兴》中有“逍遥正自投穷发,混沌何须与画眉”之句,亦是以“画眉”代指修身进取。“画眉长自好”意喻诗人对自己的才能和修养非常自信,不仅“自好”,且是“长自好”,足可不愧于“镜台”。结合首二句,诗人“梳洗”是约略的,“小坐”是“偏”,即随随便便坐在那里的,“春衫”又是轻薄舒适的,可见诗人的情绪既随意自在又怡然自得,不须用力,自得风流。汤显祖对自己的才能一贯十分自信,“文家虽小技,目中谁大手?”(《答陆君启孝廉山阴》)正因为自信,他的性格中才别有一种风流自赏之态。
然而诗人虽然自信,却并不自满,虽然风流自赏,却更具矜持自重。“眉”虽自好,仍要坐在“镜台”前更作修饰。“美要眇兮宜修”(《楚辞·九歌·湘君》),“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楚辞·离骚》),无论内质再美好,仍须不断修饰才能达到合宜之美,“宜修”是《楚辞》的传统,亦是《新归》诗中的另一重意。“今日”二字更是说明了诗人修身进取的决心,和往日“混沌何须与画眉”的心态断然告别。此时汤显祖已离开贬所,期待着朝廷的重新任命,仕途的这一转机反映在了这首《新归》诗中。
此诗虚实相生,以画眉为喻,表达了诗人的自信、自重和对未来的希冀,语浅意深,矜持而不造作,简洁而不平淡,风流宛转而毫无轻浮之态,这不仅是汤显祖的诗艺所致,更是其立身所持、性情所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