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士少

        祖士少好财,[1]阮遥集好屐,[2]并恒自经营。同是一累,[3]而未判其得失。人有诣祖,见料视财物,客至,屏当未尽,余两小簏,著背后,倾身障之,意未能平。或有诣阮,见自吹火蜡屐,[4]因叹曰:“未知一生当著几量屐![5]”神色闲畅。于是胜负始分。
        【注释】 [1]祖士少(?—330):祖约,字士少,范阳道(今河北涞水北)人。祖逊弟,逊死,继任平西将军、豫州刺史,镇寿阳。约自谓其名辈不在郗卞后,而明帝顾命竟不预,且诸所表请多不获许,遂怀怨望。时成帝始继位,苏峻起兵反,乃与之合,及兵败,投奔北赵石勒。约本幽州冠族,宾客盈门,勒登高望见车骑之盛,大惊;约又使人占夺乡里旧田,地主多恨其行,勒恶之,遂杀约。 [2]阮遥集:阮孚,字遥集,陈留尉氏(今河南尉氏)人。阮咸次子。风韵疏诞,少有门风。元帝司马睿朝为安东参军,终日酣纵,为有司所劾。继迁黄门常侍,尝以所冠金貂换酒,复被弹劾,帝特宥之。成帝司马衍咸和初,太后临朝,权归外戚,孚谓所亲者:“乱将作矣,不速去,祸将至。”遂苦求外出,除镇南将军、广州刺史,未到任而卒。不久,苏峻作乱,识者叹为知己。屐(ji鸡):木底鞋。 [3]累:牵累;累赘。按,魏、晋之际,士人崇尚旷达,不以世务为念,故对任何一种事物的过分嗜好、沉溺都会成为心灵的负担,使之难以清虚玄远。[4]吹火蜡屐:吹火熔化蜡,涂在屐上,使其滑润。蜡,以蜡润物。[5]量:即“两”,双。
        【译文】 祖士少喜爱钱财,阮遥集喜爱木底鞋子,并且常常亲自料理。同样沉溺在一种嗜好里,而成为负担,但是还不能判断他俩的高下优劣。有人拜访祖约,见到他正在清理查点财物,客人来了,没来得及收拾完,剩下两只小竹箱,放在背后,斜着身子挡住,神色没能平静下来。又有人拜访阮孚家,看见他自己吹着火给木屐打蜡,同时慨叹说:“不知道一生中到底能穿几双木屐!”神态悠闲自得。于是两人高低分别开了。
        【总案】 本篇形象地体现出魏晋士人的思想倾向和他们的事物衡量标准、对于某种境界风度的追求。从大的方面说,祖士少和阮遥集都是牵着于外物,没能做到清空玄远,所以不是清谈家们理想中的人物。不过,具体到小的范围,二人虽“同是一累”,但所沉溺、嗜好者并不一样,自然也就有了高低雅俗的区别。当时的清高之士认为,钱是俗物,有的都不肯直接说出这个字来,宁可绕个弯儿叫它“阿堵物(这个东西)”,如王夷甫那个样子,可见其鄙夷之深了。而祖士少却贪婪无度,他的格调当然是低下的。阮遥集则不然了,他喜爱漂亮的鞋子,但发端却在于慨叹人生的短促,想来一辈子能穿几双屐呢,聊以此自遣吧!这正是笼罩着那个时代的普遍思想观念,阮遥集以潇洒、超脱的姿态将之表现出来,因此博得了人们的赞赏。
        本篇刻画人物鲜明、生动,在于进行细节描写,寥寥几笔,便使之活灵活现。如写祖士少正在清点财物时,唯恐被人瞧见,神色惊惶不安——读到这里,我们不禁拍案叫绝,这是一个典型的守财奴形象。阮遥集吹火蜡屐一段也写得颇有情趣,他那种悠游不迫、绰约多姿的情状引人神往,因为这里面有着丰富的内涵意义供人们品味寻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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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3-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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