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寿鞠

        柯寿鞠,字丹慧,广陵乐工女也。[1]其大母八十诞辰,[2]梦女冠持赠丹菊一枝为寿,[3]翌辰女生,遂以名之。髫龀失怙恃,[4]叔无赖,鬻入勾栏中。[5]六七岁,闻人诵诗,窃爱之,见文士即求指授,一听了了。十岁初度,口占一绝云:“戏控青鸾下碧空,十年坐梦堕西风。此生不作韩枢密,[6]愿抱秋心老蕊宫。[7]”一时传诵,佥谓:“是儿命薄心高,恐非佳兆。”及长,美而侠,富儿大贾,争以缠头媚之,[8]辄时分济寒畯。年二十,自以千金脱籍,私谓狎客某甲曰:“儿齿渐增矣,浮沉风尘中,终无了局。频年私积不下十万金,颇可自给,愿乘色未衰,择一才貌俱优、可同白首者,托以终身。君阅人多矣,烦留心物色,倘当意,不吝谢也。”甲笑曰:“诺,容徐图之。”
        有山阴陶公子者,[9]少年俊美,薄游广陵,艳女之名,兼利其资,赂甲求为说合。时女已独居谢客,甲特往述公子向慕意,并盛夸其门第才貌。女命导公子至,相而后可。既至,果一见目成,两心相许。公子言妻病瘵频年,[10]死在旦夕,虽暂屈簉室,[11]一俟中馈虚人,[12]即当正位。甲居中怂恿。女喜,遂订割臂之盟。[13]定情后,两情缱绻,誓同生死。居无何,公子告女,将如京师纳资求官。问: “何官之求?”曰: “倅丞可耳。[14]”问: “何不求守牧?[15]”曰:“固所愿也,奈资不足何!”问:“所绌几何?”曰:“五千金足矣。”女笑曰:“此亦甚易办,妾当足成之,奈何甘就冷宦!”公子大悦。筮日,女为治任祖饯,[16]出五千金付公子,趣速经营,“早去早归,免妾久盼!”公子唯唯,订期珍重而别。逾期,公子不至。女问某甲,但饰语支吾;及坚诘不已,甲乃实告公子固携金遁归乡里,“入京求官”皆属诳语;且其妻悍妒,亦不敢纳妾媵。女知为公子所赚,殊不恚愤,笑谓甲曰:“妾初见若言大气浮,固虑少年轻薄,不可终恃,今果然也。”因详问公子里居第宅,自买太平巨舫,携媪婢五六人径如山阴,僦屋而居,与公子望衡对宇,[17]戒众勿泄。瞷公子母寿辰,贺客盈门,女华妆命舆往。公子方肃宾在堂,骤见女至,大惊失色;众客不知谁何,睹女容光焕发,讶为天人,凛然不敢正视。女乃向众客裣袵,致词曰:“妾广陵乐工女柯寿鞠也。诸公非公子族党,亦必贵戚,妾有微忱,原为诸公陈之,可乎?”佥曰:“愿闻。”女遂备述公子赚己始末。已,乃指公子而数之曰:“始妾以若贵家子,必知自爱,故遽以终身相托。不虞轻薄儿居心龌龊,但涎妾卖笑金,巧设骗局,自以为得计。不知妾卖笑金固用之不竭,特笑若太器小,无福以消受之耳!”公子闻之,汗流满面,惶愧俯首,默无一词。众客为之缓颊,并好言抚慰,愿共为调停,令公子谢过,仍践前盟。女谢曰:“诸公休矣!此等龌龊儿,妾誓不与相见!今所以不惮劳苦千里而来者,诚以若今日可负妾,异日负君负亲负妻负友亦何不可?故特将若为人暴告诸公,[18]俾各慎与交游, 勿受其诈耳!”众以女语言爽决,知不可挽,因谓:“公子所携归五千金,当如数返壁。”女笑曰:“此尤细事。若重利轻义,妾则不然。今既为若所赚,直如当日缠头少博此戋戋耳。况妾平日赒济穷困,浪掷何止倍蓰。若既爱之,亦第蹴尔与之,以大快其欲可也。妾去矣。”遂别众,从容上舆,登舟而去。公子面如死灰,众相对叹息,但姗诮公子薄幸而已。
        女旋广陵,幡然变计,曰:“一误不可再误,今必得一中年名士之在官者而事之!且非续娶不可!”会淮安府教授周广文,[19]五十丧偶,遣媒求为继室;女素耳周固名士,欣然许之。嫁后琴瑟甚敦。越岁生一子,周益嬖之。[20]前室固有二子。尝与女言冷官多子,[21]虑垂老无以资俯育。女曰:“奈何?”周曰:“老夫固善鸱夷术,[22]向苦无资,闻卿多私蓄,若假我权子母,[23]不患不得什百息也。”女曰:“业夫妻矣,曷不早言?妾物即君物,但挥霍耳,何假为!”遂倾箱罄出所蓄十万金付之。周得金,罢官业鹾,[24]不三年得子金三十万。即罢所业,肆筵设席,延女上座,自奉卮以献曰:“赖卿母金,得少弋获,子孙不忧冻馁,皆卿之赐。虽然,卿出身平康,无不知者,仆纵疏狂,亦不合俨然聘为继配;即仆自愿之,其如天下后世口实何?”女曰:“妾从君生子已扶床矣,[25]何忽出此言?岂畴昔申旦之誓非君意耶?”周曰:“良有之。向以闻卿所蓄甚富,姑妄言之,籍可运筹生色,一洗寒酸。今幸如愿,卿之母金当仍归赵,并酬以什一之息,我有旨蓄,亦以御冬。[26]老夫髦矣,卿近中年,独处鳏居,两足存活,自今以往,请永与卿诀矣。”女曰:“诀则诀矣!妾所生雏将焉置之?”曰:“卿如难割爱,将雏俱去可耳。”女曰:“诺。”即日携子挟金,仍旋广陵。乃鸠工庀材,[27]大治第宅,购良田沃产,择老成纪纲司之。[28]每岁出纳,躬自会计,日益饶富。不惜厚俸,聘延名师,以课其子。子十四岁,周殁。女赍重赙,[29]携子斩齐临吊。[30]周之二子拒之,不许入门,恸哭而返。或谓女十岁时所为诗,终成谶语。[31]所谓心高命薄者,非耶!自以郁郁不乐。四十岁后改号瘦菊老人,然风骨珊珊, 虽当中年,望之犹如二十许人。

        【注释】 [1]广陵:今江苏省扬州市。 [2]大母:祖母。[3]女冠:女道士。唐代出家的女道徒戴黄冠。因古时女子本无冠,凡有冠者必是女道士,故称女冠。 [4]髫龀(tiao chen):髫,古时小孩的下垂的头发;龀,小孩换齿。合指童年。 [5]勾栏:宋元时演杂剧的场所,后亦指妓院。 [6]韩枢密:指韩世忠。南宋抗金名将,因力谋恢复,反对秦桧和议,被授枢密使,解除兵权。屡次上疏,所言不被采纳,乃自请解职,闭门谢客。 [7]蕊宫:道士的宫观。道家传说天上上清宫有蕊珠宫,为神仙所居。诗文中常省称蕊宫。 [8]缠头:古时歌舞的人把锦帛缠在头上作妆饰,叫“缠头”。也指赠给歌舞者的锦帛或财物,亦指赠给妓女的财物。陆游《梅花绝句》:“濯锦江边忆旧游,缠头百万醉青楼。”[9]山阴:今浙江绍兴市。 [10]瘵(zhai):肺结核病。[11]簉室:妾。簉,副。 [12]中馈:《易·家人》:“无攸遂,在中馈。”原谓妇女在家主持饮食等事,引申为妻室。 [13]割臂之盟:春秋时,鲁庄公爱大夫党氏的女儿孟任,答应娶她。孟任于是“割臂盟公”。见《左传·庄公三十二年》。后因称男女相爱私下订定的婚约为“割臂盟”,亦称“啮臂盟”。 [14]倅丞:古代地方上辅佐守令的副官。倅,副。[15]守牧:太守一类的地方行政长官。明清时指知府。 [16]治任祖饯:治任,犹治装。《孟子·滕文公上》:“门人治任将归。”赵歧注:“任,坦也。”孙奭疏:“其门人有治担任而将归室者。”祖饯,古代出行时祭祀路神叫“祖”,后因称设宴送行为“祖饯”,即饯行。 [17]望衡对宇:形容住处相近,可以望见。 [18]暴(pu):显露。 [19]淮安府:清辖境相当今江苏清江市及淮安、阜宁、盐城、涟水、泗阳、淮阴、射阳、洪泽、建湖、滨海等县地。 [20]嬖(bi):宠爱,宠幸。 [21]冷官:不受重视的官。古代教授是个无权无势的闲散官。 [22]鸱夷术:指经商的办法。鸱夷,此指范蠡,越大夫,春秋时助越王勾践灭亡吴国。后游齐国,改称鸱夷子皮,以经商致富。 [23]权子母:以重币为母,轻币为子,权其轻重使之中平,见《国语·周》。旧时凡以资本经营或借贷生息的,也称权子母。 [24]鹾(cuo):盐。 [25]扶床:年幼刚能及床。 [26]我有旨蓄,亦以御冬:《诗经·邶风·谷风》:“我有旨蓄,亦以御冬。”郑玄笺:“蓄聚美菜者,以御冬月乏无时也。”旨蓄:原指贮藏的美好食品。 [27]鸠工庀(pi)材:聚集工人,备齐材料。鸠:聚集。庀:备具。 [28]纪纲:仆人。《左传·僖公二十四年》:“实纪纲之仆。”纪纲为统领仆隶之人,后泛指仆人。 [29]赙(fu):旧指以财物助人办丧事。 [30]斩齐:旧时丧服。《周礼·春官·司服》:“凡丧,为天王斩衰,为王后齐衰。”此似即指斩衰,为旧时五种丧服中最重的一种,子为父母、妻为夫服丧,都服斩衰。 [31]谶语:旧时迷信者以为将来会应验的话。
        【译文】 柯寿鞠,字丹慧,是广陵乐工的女儿。她的祖母八十寿辰时,梦见女道士拿着一枝红菊花来祝寿,第二天早晨她就出世了,因此起名寿鞠。她童年时就失去了父母,叔叔是个无赖,把她卖进了妓院。柯寿鞠六七岁时听到别人吟诗就很喜欢,见到有学问的人就去请教,一听别人指教就能明白。过十岁生日时,她吟诵了一首七言绝句:“戏控青鸾下碧空,十年坐梦堕西风。此生不作韩枢密,愿抱秋心老蕊宫。”一时为人们所传诵,人们都说:“这孩子命薄心高,恐怕不是好兆头。”柯寿鞠长大后,容貌美丽,性情豪爽。富家子弟和大商人,争相用礼物金钱讨好她,她则时常用得到的钱接济贫寒的人。二十岁时,她自己拿出一千两银子赎了身,私下对嫖客某甲说:“我的年龄渐渐大了,在烟花场中度日,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这些年私下积蓄了不下十万两银子,完全可以独立生活,想趁自己还年轻,选择一个才貌双全、可白头偕老的人托以终身。你见的人多,麻烦你留心为我物色,倘若找到合我意的人,一定重谢。”甲笑着说:“好,让我慢慢替你寻访。”
        山阴有个陶公子,年轻俊美。他到广陵来游玩,艳羡柯寿鞠的名声,又贪图她的钱财,就贿赂某甲,请求为他说合。这时,柯寿鞠已经独居,不再接客了。甲特意前去说明陶公子的倾慕之意,并且极口夸赞陶公子的门第和才貌。柯寿鞠让他带着陶公子来看看,看过以后才能定下。等某甲把陶公子带了来,果然一见钟情,两心相许。陶公子说:“我妻子已患肺病多年,危在旦夕。虽然你进了我家门暂时屈为小妾,一旦妻子病死,你就可以为正妻。”某甲又从中极力怂恿。柯寿鞠很高兴,于是两人就私订婚约。定情后,两人情意缠绵,誓同生死。不久,陶公子告诉柯寿鞠,自己想到京城去捐钱买官。柯寿鞠问:“你想捐什么官?”陶公子说:“捐个副职就行了。”柯寿鞠问他:“为什么不捐个知府呢?”陶公子说:“我当然愿意了,可是钱财不足,又有什么办法呢?”柯寿鞠问:“还少多少?”陶公子说:“五千两银子就够了。”柯寿鞠笑着说:“这也很容易办,我会尽力满足你的需求,又何必甘心去作无职无权的官呢?”陶公子非常高兴,选择了日子准备启程。柯寿鞠为他治理行装,设宴送行,拿出五千两银子交给他,催他赶快去办理,说:“早去早回,免得我牵挂。”公子连声答应,约定好回来相见的日子才依依告别。过了约定的日期,陶公子没回来。柯寿鞠去问某甲,某甲只是支支吾吾地含糊其辞。经柯寿鞠再三追问,某甲才告诉她实际上陶公子已拿着五千两银子回了家乡,所谓“入京求官”都是谎话;而且陶公子的妻子凶悍嫉妒,他也不敢娶小老婆。柯寿鞠知道自己被陶公子骗了,却一点也不生气,笑着对甲说:“我当初见他口说大话,性情浮躁,本来就担心他少年轻薄,不可长久依靠,现在果然不出所料。”她详细询问了陶公子的家乡住址,自己买了只大船,带着五六个老妈子、丫鬟,径自前往山阴,到那里赁了间房子住下,就住在陶公子家居的对面,告诫众人不要泄露她的身份。看到陶公子母亲过生日那天,贺寿的客人络绎不绝,柯寿鞠就穿上华丽的礼服,乘轿子来到陶公子家。陶公子正在堂上迎接客人,突然看见柯寿鞠到了,大惊失色。众宾客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到柯寿鞠容光焕发,惊讶地以为是天仙下凡,不敢正眼相看。柯寿鞠向众宾客施礼,然后说:“我是广陵乐工的女儿柯寿鞠。诸位不是公子的同族,也一定是公子的亲戚,我有几句心里话,想对诸位说说,可以吗?”客人们都说:“愿意听听。”柯寿鞠于是就详细地述说了公子欺骗自己的经过。说完了,她指着陶公子数落道:“起初我以为你是贵家公子,必然知道自爱,所以很快就以终身相托。不料想你这轻薄儿居心龌龊,只是贪图我的卖笑钱,巧设骗局,自以为得计。你哪里知道我的卖笑钱是用之不竭的,可笑你器量太小,没有福气享受了!”陶公子听了她的话,汗流满面,惶恐羞愧地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客人们纷纷上前说情,并一再说好话安慰柯寿鞠,表示愿意为他俩从中调解,让陶公子向她谢罪,仍然娶她。柯寿鞠拒绝道:“诸位错了!像他这样的龌龊小人,我绝不再和他相见!今天之所以不辞劳苦千里以外赶来,实在是因他现在可以背弃我,将来也会背弃君王、背弃亲人、背弃妻子、背弃朋友,特地将他的为人明白地告诉诸位,以使诸位与他交游时谨慎注意,不要受了他的欺骗。”众宾客见柯寿鞠言辞爽快,知道事情已不可挽回,于是说:“陶公子带回来的五千两银子,理当如数奉还。”柯寿鞠笑着说:“这更是小事。他重利忘义,我则不然。这笔钱既然已让他骗了,就权当当日的卖笑钱少赚这点罢了。何况我平日接济穷人,随便花费的也要有这好几倍。他既爱钱,我就赐给他,满足他的贪欲就是了。我走了。”于是告别了宾客,从容地上了轿,然后乘船走了。陶公子面如死灰,宾客们相对叹息,大家都讥笑他的无情无义。
        柯寿鞠回到广陵,完全改变了主意,说:“一误不可再误,现在一定要找一个中年名士,而且是作官的嫁他,并且必须是续弦。”正巧淮安府的教授周广文,五十岁死了妻子,让媒人前来说媒。柯寿鞠早就听说周广文是个名士,高兴地答应了。婚后,两人感情十分融洽。第二年,柯寿鞠生了个儿子,周广文更加宠爱她。周广文的前妻生有两个儿子,他曾经对柯寿鞠说,自己是个没钱没势的官,孩子又多,恐怕老了没钱养育他们。柯寿鞠说:“那怎么办?”周广文说:“我很会做生意,一直苦于没有资金,听说你积蓄了不少钱,如果能借我作本,不怕得不到十倍百倍的钱。”柯寿鞠说:“咱们已是夫妻了,为什么不早说?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尽管用就是了,还说什么借呢!”说着就打开箱子,把积蓄的十万两银子全部给了周广文。周广文得到了银子,就辞去官职贩起盐来,不到三年,就赚了三十万两银子。他停止了贩盐,大摆酒席,请柯寿鞠坐在上座,自己捧着一杯酒献给她说:“我依靠你的钱,得了一点利,子孙不必担心饥寒了,这都是你赐给的。虽然这么说,但你是妓女出身,没有人不知道,我纵然疏狂不羁,也不应该堂皇地娶你为继室;即使我个人愿意,别人和子孙后代也会讥笑我的。”柯寿鞠说:“我嫁了你,生的儿子都已经这么大了,怎么忽然说出这样的话呢?难道过去的海誓山盟都不是你的真心话么?”周广文说:“我确实说过那些话,当时是听说你很有钱,所以才说说罢了,以便借你的钱做生意,改变我的穷困处境。今天侥幸如愿以偿,你的本钱我理当全部奉还,另外酬谢你十分之一的利息。我已有足够的积蓄,可以独立过好日子了。我已经老了,你也已近中年,咱们分开各过各的,都能过得好,从今以后,咱们就分手吧。”柯寿鞠说:“分手就分手!我生的儿子归谁养?”周广文说:“你如果难和他割舍,带他一起走也可以。”柯寿鞠说:“好。”她当天就带着儿子和钱财离开周家,仍回广陵。在广陵她招集工人,大兴土木,盖了许多房屋,买了良田沃土,挑选老成仆人管理。每年的收支出入,她都亲自算计,生活日益富裕。她不惜高薪,聘请名师教授自己的儿子。儿子十四岁时,周广文死了,柯寿鞠带着很多礼物,领着儿子,穿着丧服去吊唁。周广文的两个儿子拒绝了她,不许她进门,她痛哭而回。有人说柯寿鞠十岁时所作的诗,终于应验了。所谓心高命薄的人,不就是她么?从此她就郁郁不乐。四十岁后她改号瘦菊老人,但风骨潇洒,虽然已是中年,看上去仍像二十多岁的人。
        【总案】 柯寿鞠的经历,道尽了封建社会风尘女子生活在世上的艰辛。尽管柯寿鞠可谓青楼女子中的强者,她凭个人力量跳出了妓院苦海,经济上也无求于人,但她在人们心目中仍不过是个玩偶。当陶公子与她海誓山盟、誓同生死,最后骗得她五千两银子一走了之时;当周广文用她的资财发了家又一脚踢开她时,人们自可深深地感受到这一点。世态炎凉,一女子争作正当人的权利竟如此之难!柯寿鞠屡遭人骗而能顽强地生活下去,毕竟为平康女子争了一口气;倒是潇洒俊美如陶公子者,俨然名士如周广文者,自以欺骗一弱女子为得计,反而丢尽了“上等人”的脸。对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报以同情,对贪官污吏、假名士予以鞭挞嘲讽,是许奉恩在《里乘》中经常流露的思想,《柯寿鞠》乃是其中代表作者这种积极认识的优秀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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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3-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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