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头水二首(其一)陈叔宝)
塞外飞蓬征,陇头流水鸣。
漠处扬沙暗,波中燥叶轻。
地风冰易厚,寒深溜转清。
登山一回顾,幽咽动边情。
《陇头水》,乐府《鼓角横吹曲》名。郭茂倩《乐府诗集》卷二十一《汉横吹曲》:“一曰《陇头水》。《通典》曰:天水郡有大阪,名曰陇坻,亦曰陇山,即汉陇关也。《三秦记》曰:‘其坂九回,上者七日乃越,上有清水四注下,所谓陇头水也。’曲名本此。”陈叔宝的《陇头水二首》其一,也是写征人行经曲折高峻的陇山,征途辛苦,发为哀歌。
乍一看来,这首诗显得比较平直。但细加揣摩,便能见出结构上的妙处:前六句侧重于写景以·“蓄势于前”,后二句侧重于抒情为·“喷射于后”。
诗的开头二句直接点题,而“塞外”与“陇头”又是互文见意,其手法颇似唐代王昌龄《出塞》诗中的“秦时明月汉时关”。“飞蓬”,早就见于《诗经》:“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原指蓬草根断以后,遇风飞旋。这里承《伯兮》之意,比喻飘泊不定的征人。“征”,远行。《诗》:“我日斯迈,而月斯征。”“流水鸣”,字里行间既展示出动态,又传达出音响,以简炼的笔墨勾勒出一幅有声画。同时,它既是即景直书,又曲包哀鸣之情,为全诗奠定了哀歌的基调。接着,“漠处”二句在这基础上再加铺垫。这二句一写风沙之暗,一写燥叶之轻,其关键之处一是在“暗”字,一是在“轻”字。大漠之中沙粒飞扬,暗无天日,其环境的险恶不言而喻。而干燥的叶子随着波浪轻浮,则是暗喻着征人的身不由己和性命的轻微,为之悲叹之情隐藏于景物的描写之中。又接着,以“地风”二句作第三层的铺垫。“地风”与“冰易厚”是因果关系,是说因为地上有寒风,所以容易积成厚冰。也就是说,从陇头上“四注”而下的“清水”,由于被寒风所吹,因而积为厚冰。“寒深”与“溜转清”也是因果关系。“寒深”,指久寒;“溜”,水流;“转”,转变。这句是说由于久寒,因而流水变得更清了。可见,“地风”二句写“清寒”之景,给人一种“清寒”的感觉。
上述六句写景,分三个层次加以铺垫,犹如压缩机一样一次次加压,终于以“高压”促成了情感的“喷射”:“登山一回顾,幽咽动边情。”《太平寰宇记》卷三十二引《三秦记》说:“陇谓西关也,其坂九回,不知高几许。欲上者七日乃得越。山顶有泉,清水四注。东望秦川,如四五(百)里。人上陇者,想还故乡,悲思而歌,有绝死者。”可见登上陇头回首一顾者,此时此景,人同此心。诗中的“幽咽”,其内涵有二:其一指低微的流水声,与开头的“流水鸣”在明处组接;其二指低微的哭声,与“流水鸣”在暗层组接,由“流水鸣”之景引发出“征人鸣”之情。从而,以“蓄势于前,喷射于后”的方式抒写了动人的“边情”——边塞征人的哀苦之情。
无庸讳言,陈叔宝是以写艳体诗著称于世的。刘师培《中国中古文学史》指出:“据《陈书》、《南史》及《张贵妃》各传,谓帝(陈后主叔宝)荒酒色,奏伎作诗,以宫人有文学者为女学士,采其尤艳丽者以为曲调,被以新声,其曲有《玉树后庭花》、《临春乐》等。”其实,陈叔宝的诗歌并非都是艳体诗,并非都是靡靡之音,也有内容比较健康,诗风比较悲凉的。如《陇头水二首》其一,笔致自然而不凝重,风格清丽而比较生动,迥然有别于他的那些艳体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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