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齐经孟尝君墓》(陈昭)
薛城观旧迹,征马屡徘徊。
盛德今何在,唯余长夜台。
苍茫空垄路,顦顇古松栽。
悲随白杨起,泪想雍门来。
泉户无关吏,鸡鸣谁为开?
陈昭是南朝梁、陈时的诗人,父庆之在梁以军功封永兴侯,去世后由昭袭封。此诗是陈昭在陈朝为官时出使北齐途经孟尝君墓时的作品。孟尝君田文是战国时的“四公子”之一,以礼贤下士传诵众口,流誉后世。诗人怀才不遇,便在墓前蹀躞徘徊,在凭吊这位历史上礼敬贤才的人物的同时,发抒了自己世无知音、有志难伸的深长感慨。
首句以叙述之笔点题。“薛城”,孟尝君的封地,故城在今山东省滕县南;“观旧迹”,以泛说专指对孟尝君墓的凭吊。次句写自身“观旧迹”时的反应,采用借物说人、以形传神的写法,以征马在墓前的屡屡徘徊暗示自己心上长久的激动与反复的思虑。以上两句总摄全诗,下文所写,都发生在“观旧迹”、“屡徘徊”的过程之中。“观”字是通篇之眼,以下描写,无不是在观看中所见或由观看引出的联想。
三四句以古衬今,将目光引向孟尝君墓。“盛德”,指孟尝君广交宾客、善于用人之长的美德。史书记载,孟尝君有食客三千人,鸡鸣狗盗都为其所用。“长夜台”指墓穴。陆机《挽歌》:“送子长夜台。”李周翰注:“坟墓一闭,无复见明,故云长夜台。”这两句以“盛德”提起,以“今何在”反跌,又以“唯余”再作强调,诗人的向往之情与感慨之意得到了相当充分的表现。
五六句写墓地情景,进一步渲染落寞苍凉的气氛。“垄路”,即墓道。上句说,通向墓地的路空荡荡的,半明不暗;下句说,墓地上古老的松树显出憔悴的病态。
以上六句,由叙事而写景。诗人因情取景,景色本已关情,但犹嫌未足,末四句便转而直接抒情,进一步申写嗟悼伤感之意,以“悲随”句悼念孟尝君长逝,以“泪想”句慨叹自身的不幸。古代墓地除了种松柏,又多种白杨。《古诗十九首》其十三:“驱车上东门,遥望郭北墓。白杨何萧萧,松柏夹广路。”其十四:“出郭门直视,但见丘与坟。古墓犁为田,松柏摧为薪。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雍门”,战国时齐人,名周,居雍门(齐国城门名),曾以琴见孟尝君。孟尝君说:“先生鼓琴,能令文悲乎?”周引琴而鼓,于是孟尝君涕泣增哀,便下车走近周,说:“先生之鼓琴,令文立若破国亡邑之人也。”事见刘向《说苑》。犹如钟子期听俞伯牙鼓琴,能听出“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一样,孟尝君也不失为雍门周的知音。如今,赏识贤才的孟尝君早已去世,墓地上白杨高耸,诗人仰望参天白杨,不禁感慨随之升起;想到雍门周当年有孟尝君赏识,而自己却遇不到一个知音,不觉潸然泪下。堂堂七尺身躯,庄重的使者身分,在异国他乡凭吊古人时竟至于伤心落泪,可见其感情之沉痛了。末两句织入孟尝君的一段史事。孟尝君逃离秦国,夜半至关,关法规定,必待天明方可开门放行,而秦军正尾追而来。孟尝君门下客中有能为鸡鸣者,一鸣而群鸡齐鸣,得以出关。事见《史记》。“泉户”,即阴间。在这末两句中,诗人以能为鸡鸣者自喻,意思是阴间并没有把守关口的小吏,即使自己能为鸡鸣,也不可能替人去叫开关门。明说“无关吏”,实叹世无孟尝君,自己虽有一技之长,也不可能遇到知音,施展才能。末句中的“谁为开”,即“为谁开”。“为谁”是介宾结构,在句中作状语,因是疑问句故宾语提前。
这首诗以孟尝君墓为着眼点,将历史与现实、时间与空间、实际与想象,巧妙地交织在一起。诗人感情真挚,语言朴实,虽是抒写怀才不遇、世无知音的感慨,但因处处紧扣孟尝君的史事与孟尝君墓地的情景,因而在同类诗作中显示出自己的特色。尤其是末两句,运实入虚,想象大胆,打通阴阳两界以设喻,见出对孟尝君神往之至与对现实的失望已极,更是晴天轰雷式的惊人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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