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扶苏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①不见子都,乃见狂且。②
山有乔松,隰有游龙。③不见子充,乃见狡童。④
【注释】 ①扶苏:《传》:“扶苏,扶胥,小木也。”《集传》说同。姚际恒《诗经通论》:“毛《传》谓小木,非也。盖谓枝叶扶苏,乃大木也。”马瑞辰《通释》引钱大昕说:“扶苏又通蒲苏,《公羊》何休注:‘蒲苏,桑也。’”今案:从下章“乔松”看,作大木是。若从诗所引用荷、松、龙等植物皆实指看,作桑亦是。隰(xi 习):低洼下湿之地。荷华(fu 扶):荷花。
②子都:古代美男子。《孟子·告子上》:“不知子都之姣者,无目者也。”狂:狂傲的人。且(ju 居):语助词。③乔松:高大的松树。《集传》:“上竦无枝曰乔。”乔,又作桥。游:枝叶放纵。龙:红草。陆玑《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一名马蓼,叶粗大而赤白色,生水泽中,高丈余。”王夫之《诗经稗疏》:“游龙生水次,叶大如商陆,色浅红,花成穗,秋深子成,扁如酸枣仁而小。” ④子充:杨简《慈湖诗传》:“子充不见于书,疑亦以美著也。”狡童:方玉润《诗经原始》:“狡狯小儿。”
【译文】 高山大树多丫杈,低洼池沼开荷花。不见子都美男子,却见狂徒小冤家。高高山上长青松,低洼池沼生水红。美男子充没碰见,碰见滑头坏小童。
【集评】 宋·辅广:“《山有扶苏》以下四诗皆为淫女戏谑之辞,然其指意亦不同。《山有扶苏》已得而其欲未餍之辞。《萚兮》未得而亟欲得之辞。《狡童》则已绝而又欲别图之辞。《褰裳》则未绝而防其欲绝之辞也。”(《诗童子问》卷二)
宋·严粲:“此诗以扶苏对荷花,以乔松对游龙,皆不相类。荷,名花也;扶苏小木,不知其为何木,其名不显,其木可知:是荷花与扶苏非类也。松,名木也,其材可为栋梁,以乔言之,则又高竦而挺特;龙,凡草也,又以游言之,则枝叶放纵:与乔木亦非类也。周子以莲有君子之德,夫子称松有后凋之操,晋人称和峤为千尺松,皆以荷松喻贤,岂扶苏、游龙辈所可同日语哉。时人比并言之,盖美恶相形矣。”(《诗缉》卷八)
元·朱公迁:“彼所宜有者皆有,此所宜见者不见,不宜见者乃见之,盖以寻常之物而兴怪异之事也。”(《诗经疏义会通》卷四)
清·王鸿绪:“朱氏道行曰:扶苏、荷花俱有体色可爱,以物之宜有者有之,兴人之不宜见者反见之也。女谑男丑,一时调笑之词。”
又:“借子都、子充相形狂、狡,狂以情之荡言,狡以情之诈言。”(以上二条见《钦定诗经传说汇纂》卷五)
清·姚际恒:“扶苏、乔松比子都、子充,荷花、游龙比狂、狡,义甚明。然人不敢为此解者,以荷花亦佳卉也(原注:宋儒尤重之,以周茂叔有《爱莲说》也)。不知诗意只以在山之高大者喻美,在隰之卑弱者喻不美,初未尝拘。自解者拘之,于是不得不以扶苏为小木而以喻不美,以荷花喻美,下章则又以乔松喻美,以游龙喻不美,使山、隰倒置,比物错互,非也。子都必古之美人,故孟子曰:‘子都之姣。’子充恐只趁下‘童’字韵,不必亦为古之美人。观子都以下‘且’字助辞趁韵,亦可悟‘童’字上以‘充’字趁韵矣。”(《诗经通论》卷五)
今·郑振铎:“这些恋歌,他们将本地的风光,本地的人物,衬托出种种的可入画的美妙画幅来。‘山有扶苏,隰有荷花。不见子都,乃见狂且!’这是如何的一个情景。”(《插图本中国文学史·诗经与楚辞》,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年版)
【总案】 《序》云:“《山有扶苏》,刺忽也。所美非美然。”此一解。宋·王质《诗总闻》卷四:“此妇人适夫家,经历山隰所见,当是媒妁始以美相欺,相见乃不如所言,怨怒之词也。”“此媒妁之过也。”此二解。元·许谦《诗集传名物钞》卷三:“此诗恐是淫女见绝于男子,而复私于人,乃思绝者之美好,而厌所私者之狂狡也。”此三解。清·黄中松《诗疑辨证》卷三:“或疑斯女有美才而所适非偶之作,如谢道韫所谓‘天壤间乃有此王郎’耳。”今人陈子展《诗经直解》同此说。此四解。今人袁梅《诗经译注》:“一个劳动人家的姑娘,本想去会见她的爱人。但是却不幸碰见了奴隶主阶级的恶棍流氓,她便咒骂那坏蛋。”此五解。此诗主题,可谓瞎子扪象,各执一是。惟朱熹《集传》:“淫女戏其所私者。”去掉“淫”字,“女戏其所私者”,则是正确的。这首诗的确是写一个姑娘对情人的打情骂俏,全是戏谑之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