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之墠
东门之墠,茹在阪。①其室则迩,其人甚远!②
东门之栗,有践家室。③岂不尔思,子不我即!④
【注释】 ①东门:郑国城门。《毛传》:“东门,城东门也。”墠(shan善):土坪、平地。古谓“筑土为坛,除地为墠。”又,“墠”亦通“坛”。茹(ru lu如驴):茜草,其茎蔓生,根红色,可作染料。《郑风·出其东门》第二章有云:“出其闉阇,有女如荼……缟衣茹,聊可与娱。”此章以缟衣指素色上衣,以“茹”指红色佩巾,皆以代指女子。据此章“茹”之用法,可猜知“茹在阪”乃暗示女子住处。阪(ban板):土坡。
②迩(er尔):近。③栗:栗树,子肥甘美可食。《诗经》以“山有×,隰有×”咏言爱情(或夫妻)生活,皆以“山有×”喻男、“隰有×”喻女。例如《唐风·山有枢》即以“山有漆”喻男、“隰有栗”喻女。据此可以推知,此“东门之栗”一句乃暗示女子住处。践:排成行。《诗集传》:“践,行列貌。”又《韩诗》“践”作“靖”,亦即好、善之意。“有靖家室”犹云“好好人家”。④尔思:思尔、思你。子:指男方。不我即:不即我,不来找我。即,就、靠拢。
【译文】 东门有坪平展展,茜草萋萋坡上攀。她家房舍居近处,可她人儿甚遥远! 栗树长在东门外,房舍齐齐作一排。哪里是我不想你,嫌你自己不前来!
【集评】 明·钟惺:“《秦风》所谓‘伊人’六句,意象飘渺极矣,此诗以‘其室则迩’二句尽之。必欲坐以淫奔,冤甚、冤甚!”(《评点诗经》,《诗经直解》卷七)
明·孙:“(其室则迩)两语工绝。后世情语皆本此。”(《孙月峰先生批评诗经》)
清·姚际恒:“‘其室则迩,其人甚远’,较《论语》所引‘岂不尔思,室是远而’(逸诗)所胜为多。彼言‘室远’,此偏言‘室迩’,而以‘远’字属人,灵心妙手。又八字中不露一‘思’字,乃觉无非思,尤妙。‘思’字于下章始露之。‘子不我即’,正释‘人远’,又以见人远之非果远也。”(《诗经通论》卷五)
今·郑振铎:“《东门之》一诗的‘其室则迩,其入甚远’、‘岂不尔思,子不我即’,与《青青子衿》一诗的‘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写少女的有所念而羞于自即,反怨男子之不去追求的心怀,写得真是再好没有的了。”(《插图本中国文学史》,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年版)
【总案】此为一篇情歌,取男女对答形式。首章咏男方情意殷殷,却又怕女方难求,便不禁有“室迩人远”之叹;次章咏女方情意尤切,却只怨男方不主动,便又有“子不我即”之怨。情思纯朴自然,明朗却又含蓄,十分耐人寻味。《诗序》解此诗:“《东门之》,剌乱也。男女有不待礼而相奔者也。”《郑笺》则进一步指言:“此女欲奔男之辞。”这都是汉儒诗教。清人姚际恒为女子辩护:“此诗自《序》《传》以来,无不目为淫诗者。吾以为贞诗亦奚不可。男子欲求此女,此女贞洁自守,不肯苟从,故男子有‘室迩人远’之叹。”(《诗经通论》)其实姚氏此说,仍未脱出诗教之贞淫问题范围。此诗第二章明言,此女急盼男子主动前来,双方早就互为意中人,这同“贞洁自守,不肯苟从”不是一回事。至于此诗为女辞?为男辞?或男女对答之辞?一向有所争议,而实以男女对答之辞为是。诗两章,皆兴体。首章“茹在阪”,次章“东门之栗”,皆为女子之象征,是为象征性起兴。姚际恒《诗经通论》注两章:“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