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王沂孙》
《《蝉》 王沂孙》
一襟余恨宫魂断,年年翠阴庭树。乍咽凉柯,还移暗叶,重把离愁深诉。西窗过雨,怪瑶佩流空,玉筝调柱。镜暗妆残,为谁娇鬓尚如许。
铜仙铅泪似洗,叹移盘去远,难贮零露。病翼惊秋,枯形阅世,消得斜阳几度。余音更苦。甚独抱清商,顿成凄楚。漫想薰风,柳丝千万缕。
这是一首很有名的咏物词,但是,读起来和北宋以及南宋前期的词有很大不同。直白地说,不太好懂。
王沂孙是南宋末年的人,入元以后,算是南宋遗民。南宋后期,骚雅派词人把词越做越讲究,越做越典雅,但是也越来越远离词来自民间的传统和本色,变成文人雅士小范围圈子里孤芳自赏的东西。另一方面,国事日非,元兵肆虐,说话写文章不得不小心一些,含蓄一些,也造成了这一时期许多词人的词较为晦涩难懂。
王沂孙这首词,见于他的《花间集》,又见于《乐府补题》。
《乐府补题》,是南宋遗民词的一个选本,作者都是南宋遗民词人。选了王沂孙、吴文英、张炎等十四家及佚名一家的词共三十七首。都是同调同题的唱和之作。其中,有咏蝉的《齐天乐》十首,以王沂孙的这首最为有名。
这些词皆为元僧杨琏真伽发掘六陵而作。
南宋一共一百五十二年,历九帝。浙江绍兴留下了自高宗到度宗的六座皇陵。1277年,元世祖忽必烈委派僧人杨琏真伽为江南释教总摄。元兵入会稽(今浙江绍兴),杨琏真伽发掘宋帝六陵,断残肢体,劫掠珍宝,大施暴虐。于是一些尚怀遗民之恸的文人,结为词社,托物寄情,分咏莲、蝉、龙涎香等物,以志其家国沦亡之悲。所以朱彝尊《乐府补题跋》说:“诵其词可以观志意所存。虽有山林友朋之娱,而身世之感,别有凄然言外者。其骚人《桔颂》之遗音乎?”
“一襟余恨宫魂断,年年翠阴庭树”,用的是齐后含冤而死,魂变为蝉的典故。马缟《中华古今注》:“昔齐后忿而死,尸变为蝉,登庭树嘒唳而鸣,王悔恨。故世名蝉为齐女焉。”词一开头说的“宫魂”就是此事。“乍咽凉柯,还移暗叶,重把离愁深诉”,“咽凉柯”,“移暗叶”,是对“年年翠阴庭树”的具体描写。“重把离愁深诉”,承上面的“宫魂余恨”,是不是对皇陵被掘有些影射呢?“佩瑶”,即佩玉,古人挂身上,走动的时候碰撞有声。佩瑶、玉筝都形容蝉的鸣声。
“镜暗妆残,为谁娇鬓尚如许”,写蝉鬓。晋崔豹《古今注·杂注》:“魏文帝宫人绝所宠者,有莫琼树……乃制蝉鬓。缥缈如蝉翼,故曰蝉鬓。”这种装束在唐、宋时期也很流行。据周密《癸辛杂识》记载,宋皇陵被发掘后,一村翁于孟后陵得一髻,发长六尺余,其色绀碧,其上尚簪有短金钗,宛如生前。“镜暗妆残,为谁娇鬓尚如许”,大概也有由孟后发髻引起的联想。
下片一开始引汉武帝金铜仙人承露盘的事。
有方士对汉武帝说,如果造一个很高的承露盘承接天露,用它来和玉屑饮用,可以长生不老。元鼎二年(前115)春,汉武帝“起柏梁台,作承露盘,高二十丈,大七围,以铜为之,上有仙人掌,以承露”(《资治通鉴》卷二十)。后来毁于天火,又在建章宫重造了承露盘。
不知道是魏明帝也想用它来承接甘露和玉屑服食,还是想把它作为胜利的象征,景初元年(237),下令把金铜仙人拆离汉宫,运往洛阳,后因“重不可致”,而被留在霸城。习凿齿《汉晋春秋》说:“帝徙盘,盘拆,声闻数十里,金狄(即铜人)或泣,因留霸城。”
“叹移盘去远,难贮零露”,是什么意思?古人不知道蝉是靠长嘴吸树汁,认为它是餐风饮露的。所以这里才和金铜仙人的故事联起来了。但是,王沂孙在这里也是有故宫黍离之感的。
“病翼惊秋,枯形阅世,消得斜阳几度。余音更苦。甚独抱清商,顿成凄楚。漫想薰风,柳丝千万缕。”全是身世之感了。“病翼”“枯形”是自伤,“消得斜阳几度”是自怜。“清商”指蝉声。“商”属五音之一,在四季属秋,“清商”是凄凉之声。“顿成凄苦”是伤目前,“想薰风”是忆往昔。整首词,感物伤怀,物我交融,极为凄婉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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