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夔《踏莎行》
《踏莎行》·姜夔
姜夔
自东沔来,丁未元日,至金陵,江上感梦而作。
燕燕轻盈,莺莺娇软,分明又向华胥见。夜长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别后书辞,别时针线,离魂暗逐郎行远。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
姜白石是南宋著名词人,他的词格调“清空峭拔”,犹如“野云孤飞,来去无迹” (张炎《词源》)。其生平亦如孤飞的野云,飘泊不定。他曾在安徽合肥居住过,“我家曾住赤栏桥” (《送范仲讷往合肥》)。在这儿他有过一段恋爱史,他有好几首词便是为此而作。他写恋情,不同于一些艳词之以软媚纤丽取胜,而是以蕴藉深挚见长,在爱情词中别创一格。这首词,用记梦方式诉述内心深情,无论在艺术构思或者描写手段方面都有独到之处,十分引人注目。
白石20多岁时在合肥结识了一位女子,“正岑寂,明朝又寒食。强携酒,小桥宅” (《淡黄柳》)。由于他行踪不定,往往聚会以后又赋别离: “韦郎去也,怎忘得,玉箫分付,第一是早早归来,怕红萼无人为主。” (《长亭怨慢》)这里的小桥、玉箫,都是指他那位合肥的伊人。正因为别多会少,两地相思的离恨也就经常在他笔下出现。
小题指出本词写作时间是孝宗淳熙十四年正月初一,地点是在金陵附近的江上舟中。词虽短小,但却写得纡回曲折,含蓄而多不尽之意。上片写梦境,但不先说破,却着力刻画伊人形象(莺莺、燕燕本为女子名,这儿即指伊人),且轻盈、娇软形容她的体态、举止和谈吐,直使人有如见其人、如闻其声之感。接着点出上面两句乃是写梦中人,作者是在梦中(华胥国)和她相会。“夜长”两句补叙梦中情,两人互诉情怀的口吻宛然在目:她在埋怨薄情郎怎能想象她长夜怀念之苦,他则有感于相思情意比春天来得还快。这是交织着欢乐与痛苦的场面。
下片是梦醒以后。先写睹物思人,随即借用寓于浪漫情调的倩女离魂故事,设想伊人亦如倩女一般,其离魂亦不远千里来与自己梦中相会、黯然归去的凄凉况味,借此展开新的境界。这种写法,做到了白石自己所说的“句中有余味,篇中有余意,善之善也” (《诗说》)。
王国维对白石词多贬语: “如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人间词话》)但对本词结尾两句却特别推重: “白石之词,余所最善者,亦仅二语: ‘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 (同上)月光皓洁,千山冷寂,在大自然静谧的气氛中,更突出了离魂踽踽独行,伶仃无依的姿影,而词人魂牵梦萦的怜念之情也随而徐徐流露。《人间词话》又指出:诗人“必有重视外物之意,故能与花鸟共忧乐。”花鸟本来不知人的忧乐,所谓“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杜甫《春望》),乃是借花鸟以说明特定环境之下人的主观心情。白石此二语之受到激赏,恐怕也在于其客观的“外物” (冷月千山)与自己主观的内心活动相互映照衬托,从而暗示出词人蕴藏于心底的无限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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