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颂

2022-11-22 可可诗词网-杂文鉴赏 https://www.kekeshici.com

        人之常情,喜纯不喜杂,金要足赤,玉要无暇,似乎只有纯之又纯,才是事物的最佳状态。翻开一本辞书,诸如纯真、纯洁、纯净、纯粹、纯朴、纯正、纯美之类赞美纯的词语,象鞭炮一样,可连成一串。人对纯的喜爱和追求,由此可见一斑。
        如果不逾越一定的限度,不搞绝对化,我是不反对求纯的。但实不相瞒,比较而言,我却更喜欢杂,并为之作“杂”颂。
        “杂”可颂之一在于它的实事求是。纵观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纯总是相对的,杂才是绝对的。天地间,真正够得上纯的东西罕见,而杂的东西却比比皆是。纯粹之美,一点渣滓也不存在,只应天上才有;人间之美,无不带有几分杂色。而且,过度的纯也并非好事。据报载,美国环境学家搞过一个试验,让受试者进入一个极度安静的世界,半小时后,受试者只需吸一下鼻子,就如同听到大喝一声;一小时后,便感到极度恐惧;再往后,便逐渐失去理智。这件事足以说明,追求极度纯的东西,后果并不妙。要把世界搞得那么纯,不是上帝的梦想,就是童稚的天真,人从生到死都躺在摇篮里,一辈子听妈妈哼着摇篮曲,抒情倒抒情,只是太玄乎了。还是把世界看得杂点更脚踏实地,符合实际。
        “杂”可颂之二在于它的丰富多采。《国语》中有句话: “声一无听,色一无文”。单一的声音没有什么好听的,单一的颜色配不成文采。一首乐曲之所以使人爱听,是因为其中包含了不同的音阶;一幅绘画之所以受人欣赏,是因为其中交融着不同的颜色。这不同的声音、不同的颜色就是“杂”。是“杂”的丰富多采,才组成了大自然和社会的和谐境界。春色宜人,为有“万千红紫斗芳菲”,音乐悦耳,只缘“满台玄管声参差”;美味可口,皆因“水陆并陈罗八珍”。如果只是一种颜色,而没有赤橙黄绿青蓝紫;如果只是一种音阶,而没有多来米法索拉西;如果只是一种味道,而没有甜酸苦辣咸腥涩。这世界将是多么单调乏味!
        “杂”可颂之三在于它的内涵充实。“水至清则无鱼”,过于纯净,一点杂质也没有,鱼就会因为缺少营养而无法生存,即使勉强活下来了,恐怕也干瘪得很。江河中的水虽泥沙俱下,没有蒸馏水那么纯,那么净,那么清,但它所包含的巨大的水源和能量,岂是一杯纯洁的蒸馏水所能比拟? 更何况在奔腾的江河中,我们可以而且必须蒸馏出许许多多杯纯洁的水来。如果把人的纯情比之洁净的露珠,那么由人的七情六欲组成的复杂的感情,就包含有汗的咸、泪的涩、血的腥,唯其含着咸、涩、腥,内蕴就丰厚得多,充实得多,也才能在至情、至理之中,生出至味,不至于象露珠那么淡而无味。
        “杂” 可颂之四在于它的创造功能。《老子》曰: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杂质越多,事物的重新排列组合也越多,新的机运、新的创造也就越多。金属王国里的纯元素,不能承担科学发展的多种需要,只有多种元素“杂” 成合金,其软度、硬度才能适应高度的压、磨。还有,尽管 “杂种” 的名声不太好听,但“远缘杂交” 已被公认是优生学的重要方法,杂交猪、杂交牛、杂交麦、杂交稻的优越性在那里明摆着,就足以使人服气,看来,办事上少来点整齐划一的纯,不搞“一刀切” ,杂它一点。多来些选择的自由,个性的光彩,让大家朝着一个共同的奋斗目标,各出心裁,各运神思,各献奇谋,来一个千人异面,万口异声,那局面又将添多少蓬勃的生机!
        有杂,才有异彩纷呈; 有杂,才有不同格调; 有杂,才有一片生机; 有杂,才有无穷创造; 有杂,才有这种变化万千的美好世界。为此,我爱杂、赞杂,从心底流出了这篇颂杂的文字。

        

(1988年第4期《杂文界》)


        赏析 着眼于一个字是杂文笔法之一。写法虽不新奇,但此文却有其独到之处。
        一、不是文字游戏式的专在字眼上下功夫,而是紧扣这个“杂”字,从四个不同侧面写出了“杂”的品质,揭示了大千世界的普遍道理,使文章内容较为深厚宽广,为读者开辟出一个广阔的思维空间。
        二、选材精练、新颖,语言铿锵悦耳。这也是杂文的基本要求。写杂文选择和引用写作材料时不但要注意选用真实、典型的材料,还要注意选用新颖精辟的材料,以满足读者的求知、求新的欲望,这也是杂文的本质特征之一。本文在这方面是较为突出的。如文中援引的美国环境学家搞过的一个试验,就比较典型,给人以耳目一新之感。另外,本文非常注意语言的明快和节奏感。读着明快,听着悦耳。如: “是‘杂’的丰富多采,才组成了大自然和社会的和谐境界。春色宜人,为有‘万千红紫斗芳菲’;音乐悦耳,只缘‘满台玄管声参差’;美味可口,皆因‘水陆并陈罗八珍’。……”这样的语言,增强了杂文的音乐感。
        三、立意精微,既有科学性,又有现实意义。对于“杂”的品质,表现在各个方面。从物理学的角度讲,物质世界是由多种元素构成的,在自然界,“杂”是绝对的,“纯”是相对的,这是客观规律。从社会学的角度讲,文章是客观事物经过作家头脑反映的一种产物,必然带有很浓的主观色彩。尤其是现代杂文,传统的要求是战斗性,要有所为而发,决不是无病呻吟。这篇文章的可贵之处,在于根据现实的需要构思立意。在改革开放的新时期,虽然冲破了过去几十年闭关锁国的局面,但在人们的思想上并非人人都跟上了时代的发展,无论从天性或惰性方面,人们对所谓“纯”的希求可能要比对“杂”的希求更强烈。而现实恰恰需要人们加强对“杂”的认识,增加一点“杂”的概念,才能使社会,乃至个人生活保持平衡协调。所以,提倡“杂”歌颂“杂”,就不是多余的,而是适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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