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汉经学附·纬书与图谶之学

        ……说者又云,孔子既叙六经,以明天人之道,知后世不能稽同其意,故别立“纬”及“谶”以遗来世。其书出于前汉,有《河图》九篇……然其文辞浅俗,颠倒舛谬,不类圣人之旨。相传疑世人造为之后,或者又加点窜,非其实录。起王莽好符命,光武以图谶兴,遂盛行于世。汉时,又诏东平王苍,正五经章句,皆命从谶。俗儒趋时,益为其学,篇卷第目,转加增广。言五经者,皆凭谶为说。唯孔安国、毛公、王璜、贾逵之徒独非之,相承以为妖妄,乱中庸之典。故因汉鲁恭王、河间献王所得古文,参而考之,以成其义。谓之“古学”。当世之儒,又非毁之,竟不得行。魏代王肃,推引古学,以难其义,王弼、杜预,从而明之,自是古学稍立。至宋大明中,始禁图谶,梁天监已后,又重其制。及高祖受禅,禁之逾切。炀帝即位,乃发使四出,搜天下书籍与谶纬相涉者,皆焚之,为吏所纠者至死。自是无复其学,秘府之内,亦多散亡。今录其见存,列于六经之下,以备异说。
        

《隋书·经籍志》


        纬之成经,其犹织综;丝麻不杂,布帛乃成。今经正纬奇,掊摘千里,其伪一矣。经显,圣训也;纬隐,神教也。圣训宜广,神教宜约;而今纬多于经,神理更繁,其伪二矣。有命自天,乃称苻谶,而八十一篇,皆托于孔子,则是尧造绿图,昌制丹书,其伪三矣。商周以前,图箓频见,春秋之末,群经方备,先纬后经,体乖织综,其伪四矣。
        

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正纬》


        考刘向《七略》,不著纬书;然民间私相传习,则自秦以来有之。非惟卢生所上,见《史记·秦本纪》:即吕不韦十二月纪,称某令失则某灾至;伏生《洪范五行传》称某事失则某徵见。皆谶纬之说也。《汉书·儒林传》称孟喜得易家侯阴阳灾变书,尤其明证。荀爽谓起自哀平,据其盛行之日言之耳。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五经总义·附录<古微书>下》


        此伏生《尚书大传》,董仲舒《春秋阴阳》,核其文体,即是纬书;特以显有主名,故不能托诸孔子。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经部·易·附录<易纬>下》


        臣以永平中上言《左氏》与图谶合者,先帝不遗刍荛,省纳臣言,写其传诂,藏之秘书……
        

《后汉书·贾逵传》


        ……以为前世陈元、范升之徒更相非折,而多引图谶,不据理体……
        

《后汉书·李育传》


        时帝方信谶,多以决定嫌疑……谭复上疏:……观先王所记述,咸以仁义正道为本,非有奇怪虚诞之事。盖天道性命,圣人所难言也……今诸巧慧小才伎数之人,增益图书,矫称谶记,以欺惑贪邪,诖误人主,焉可不远之哉!……帝省奏,愈不悦。其后有诏:会议灵台所处,帝谓谭曰:“吾欲谶决之如何?”谭默然良久曰:“臣不读谶。”帝问其故。谭复极言谶之非经。帝大怒曰:桓谭非圣无法,将下斩之。”谭叩头流血,良久乃得解。出为六安郡丞……
        

《后汉书·桓谭传》


        ……宜于今者,为九命之锡……(注文:师古曰:[礼·含文嘉]云:九锡者,车马、衣服、乐悬、朱户、纳陛、武贲、铁钺、弓矢、秬鬯也)
        

《汉书·王莽传》


        案儒者多称谶纬;其实谶自谶,纬自纬,非一类也。谶者,诡为隐语,预决吉凶;[史记·秦本纪]称卢生奏录图书之语,是其始也。纬者,经之支流,衍及旁义;[史记·自序]引《易》“失之毫厘,差以千里”,[汉书·盖宽饶传]引《易》“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注者均以为《易》纬之文是也。盖秦汉以来,去圣日远,儒者推阐论说,各自成书,与经原不相比附。如伏生《尚书大传》,董仲舒《春秋阴阳》,核其文体,即是纬书,特以显有主名,故不能托诸孔子。其他私相撰述,渐杂以术数之言,既不知作者为谁,因附会以神其说。迨弥传弥失,又益以妖妄之词,遂与谶合而为一。然班固称:‘圣人作经,贤者纬之。’杨侃称:‘纬书之类,谓之秘经;图谶之类,谓之内学;河洛之书,谓之灵篇。’胡应麟亦谓:谶纬书虽相表里,而实不同。则纬与谶别,前人固已分析之;后人连类而讥,非其实也。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经部·易·附录<易纬>下》


        【评】纬书与图谶本是两类,汉代通称谶纬。汉室某些帝王以符命决大事,定取舍,至东汉章帝时《白虎通义》更与经混合,使儒学神学化。
        汉崇经术,实能见之施行。武帝罢黜百家,表章六经,孔教已定于一尊矣。然武帝、宣帝皆好刑名,不专重儒。盖宽饶谓以法律为《诗》、《书》,不尽用经术也。元、成以后,刑名渐废。上无异教,下无异学。皇帝诏书,群臣奏议,莫不援引经义,以为据依。国有大疑,辄引《春秋》为断。一时循吏多能推明经意,移易风化,号为以经术饰吏事。汉治近古,实由于此。盖其时公卿大夫士吏未有不通一艺者也。后世取士偏重文辞,不明经义;为官专守律例,不引儒书。既不用经学,而徒存其名;且疑经学为无用,而欲并去其实。观两汉之已事,可以发思古之幽情。孔子道在六经,本以垂教万世;惟汉专崇经术,犹能实行孔教。虽《春秋》太平之义。《礼运》大同之象,尚有未逮;而三代后政教之盛,风化之美,无有如两汉者。降至唐、宋,皆不能及。尊经之效,已有明徵。若能举太平之义、大同之象而实行之,不益见玄圣(指孔子)缀学立制真神明之式哉?此顾炎武所云“光武、明、章果有变齐至鲁之功,而惜其未纯乎道”也。
        后汉经学盛于前汉者,有二事。一则前汉多专一经,罕能兼通。经学初兴,藏书始出;且有或为《雅》,或为《颂》,不能尽一经者。若申公兼通《诗》、《春秋》,韩婴兼通《诗》、《易》,孟卿兼通《礼》、《春秋》,已为难能可贵。夏侯始昌通五经,更绝无仅有矣。后汉则尹敏习欧阳《尚书》,兼善《毛诗》、《谷梁》、《左氏春秋》;景鸾能理《齐诗》、施氏《易》,兼受河洛图纬,又撰《礼内外说》。何休精研六经,许慎五经无双,蔡玄学通五经。此其盛于前汉者一也。一则前汉笃守遗经,罕有撰述。章句略备,文采未彰。《艺文志》所载者,说各止一二篇,惟《灾异孟氏京房》六十六篇为最伙。董子《春秋繁露》,志不载。韩婴作《内外传》数万言,今存《外传》。后仓说《礼》数万言,号曰《后氏曲台记》,今无传者。后汉则周防撰《尚书杂记》三十二篇,四十万言。景鸾作《易说》及《诗解》,又撰《礼略》,及作《月令章句》,著述五十馀万言。赵晔著《吴越春秋》、《诗细》、《历神渊》。程曾著书百馀篇,皆五经通难,又作《孟子章句》。何休作《公羊解诂》,又训注《孝经》、《论语》,以《春秋》驳汉事六百馀条,作《公羊墨守》、《左氏膏肓》》、《谷梁废疾》。许慎撰《五经异义》,又作《说文解字》十四篇。贾逵集《古文尚书同异》三卷,撰齐、鲁、韩《诗》与毛氏异同,并作《周官解故》。马融著《三传异同说》,注《孝经》、《论语》、《诗》、《易》、《三礼》、《尚书》。此其盛于前汉者二也。风气益开,性灵渐启;其过于前人之质朴而更加恢张者在此,其不及前人之质朴而未免杂糅者亦在此。至郑君出而遍注诸经,立言百万,集汉学之大成。
        两汉经学有今古文之分。今古文所以分,其先由于文字之异。今文者,今所谓隶书,世所传熹平《石经》及孔庙等处汉碑是也。古文者,今所谓籀书,世所传歧阳石鼓及《说文》所载古文是也。隶书,汉世通行,故当时谓之今文;犹今人之于楷书,人人尽识者也。籀书,汉世已不通行,故当时谓之古文;犹今人之于篆、隶,不能人人尽识者也。凡文字必人人尽识,方可以教初学。许慎谓孔子写定六经,皆用古文;然则,孔氏与伏生所藏书,亦必是古文。汉初发藏以授生徒,必改为通行之今文,乃便学者诵习。故汉立博士十四,皆今文家。而当古文未兴之前,未尝别立今文之名。《史记儒林传》云:“孔氏有《古文尚书》,而安国以今文读之,”乃就《尚书》之古今文字而言。而鲁、齐、韩《诗》,《公羊春秋》,《史记》不云今文家也。至刘歆始增置《古文尚书》、《毛诗》、《周官》、《左氏春秋》。既立学官,必创说解。《后汉》卫宏、贾逵、马融又递为增补,以行于世,遂与今文分道扬镳。许慎《五经异义》有《古尚书》说、《今尚书》夏侯欧阳说,《古毛诗》说、《今诗》韩鲁说,《古周礼》说、《今礼》戴说,《古春秋》左氏说、《今春秋》公羊说,《古孝经》说、《今孝经》说,皆分别言之,非惟文字不同,而说解亦异矣。
        

清·皮锡瑞《经学历史·经学昌明时代》


        【评】清人皮锡瑞属今文学派,他对今古文两派的观点是偏于今文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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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4-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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