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临安春雨初霁》

2024-03-22 可可诗词网-古典抒情诗 https://www.kekeshici.com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

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

宋孝宗淳熙十三年(1186)春,陆游将知严州被召至临安,等候皇帝召见,心情十分无聊,特别是对于在京城中所感受的人情世态,更觉厌恶。一天早晨春雨停止,天气放晴,诗人写下了这首表示及早离开是幸的七律诗。

陆游走上宦途以后,他对于朝廷,对于京城,对于官场,都看得越来越透。朝廷偏安江左,京城风气败坏,官场倾轧有术,这在自己几次被贬黜的遭遇中感受尤深。这次被召来京之前,已经在家闲居了六年。此日回想起六年前在江西抚州开仓赈济灾民,被大官僚们以“擅权”罪名罢职还乡事,好象未上任就料到了自己仕途前景,所以对于这次来京受命,感到毫无意趣。抚今追昔,想象将来,不由得令人有“世味年来薄似纱”之感。直率点说就是官场生活太乏味了!可是,既然如此,又何必来自讨苦吃? “谁令骑马客京华?”这是明知故问。朝廷中的大小官僚都知道陆游又被皇帝召进了京城,诗人也明明是奉召来此。 “谁令”?不是出于本心的主宰,当然是皇帝“令”了。对皇帝之命犹感不是味道,这真有点“才疏志大不自量”了,但这却是陆游的真实存在。生活的打击,教会他讨厌不敢讨厌的东西了。所以这明知故问中,有反思的觉悟,有难却的苦闷,情绪是含蓄而深沉的。

诗人厌烦临安的“世味”,后悔不该来到京城受命,可是却对这里的雨后杏花发生了兴趣,并还在这儿晨光里闲作草书,细品香茶,这又是尝的什么“味”,受的谁的“令”?这里正有微言大义,深作皮里阳秋: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这四句诗中写的景况和行为,是诗人在临安的见闻经历,但是他所以能见闻这种景况,自找这种事做,就离不开他的特有心境了,也可以说是一种反“世味”的审美趣味。陆游想做一个爱国爱民的有作为的士大夫,但由于当权的反动官僚集团的压制,总是使他无法真正实现自己的愿望。为此,诗人对时代对自己都感到无可奈何,曾经慨叹过“时平壮士无功老,乡远征人有梦归。” (《春残》)今日又来重尝世味,深感乏味之后,体会一下临安的自然风味,要有味得多吧?果然,这是别有味道的:夜间的春雨,潇潇不停,诗人把心情有意识地转移到这雨声上来,听它微音湿物,好象感到了自己的心音,特别是它好象能把白天世相中所见所感的一切厌恶,都能冲洗而去,唤起许多春天的欣慰。当春雨过后,春晨晴丽,小巷中的卖花女叫卖杏花的声音,更把昨天那些不愿听的厌烦人语,催赶得一干二净。诗人为了保持心中有别于“世味”的这种随雨而生的审美趣味,打开卷纸,任性地书写着草字;当朝晴之后,在窗下,沏上精美的细乳茶,愉悦地进行品尝。这种自寻的情味是清味,很有一点祛俗力,是被“令”而客住此地的自己做主宰,为此诗人心中一时充满了喜悦的陶醉感。

果然,诗随情出, “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诗人很庆幸,在京城的龌龊的空气里,自己的白衣服还没有被染黑,不要象陆机那样发“京洛多风尘,素衣化为缁” (《为顾彦先赠妇》的叹息,还来得及在清明节前赶回家乡。陆游有不同流合污的操守,他为自己的这种坚贞而自豪自爱。但从这首诗的结尾两句中也可以感到,他也无法在黑暗肮脏势力的包围中久得怡然, “犹及清明可到家”,不正是寓有再住下去“素衣将要染风尘”的顾虑吗?忠奸美丑不同,虽有“近墨者黑”之说,没有内因,染是染不上的,岂不知尚有“出污泥而不染”者在?陆游要远避京城的俗气,不过是表明不与投降派为伍,不与俗流相近的高洁操守罢了。

这首诗在平常境况和琐细事态中渗透诗人的强烈爱憎的思想倾向,并利用匀称的结构,造成诗行上的二、四、二的段落,在“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两句中,用一气贯注,对仗中求诗意的转折发展,在唐宋诗史上也是精彩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