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坠叶飘香砌，夜寂静，寒声碎。

真珠帘卷玉楼空，天淡银河垂地。

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

残灯明灭枕头欹，谙尽孤眠滋味。

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作者在题下自注： “秋日怀旧”。词中的秋日景况是明显可见的，而怀旧之情也表露得十分清楚。 “无情未必真豪杰”，这位胸怀十万甲兵的军事家，也并不仅是对于塞外边声和长烟落日能收入笔端，原来他也有相思，也有离恨，并还把这种柔情丽意写进词作，向人表露了他的另外一个侧面。

这是在一个深秋的夜晚，只有寒风在发出声响，把坠地的纷纷黄叶从花坛上扫来又扫去，让人心寒，也使人心碎，寒冷透过寂静的夜，好象潜入人的心里来了。

“真珠帘卷玉楼空，天淡银河垂地。”秋夜怀人的人，正处在一个华美的楼阁中，可惜楼阁空空，珠帘高卷，如同用水洗过的夜空，亮如白昼，闪亮的银河横亘中天，它好象也感到这楼内空无，人间清冷，竟也扯天牵地，落脚到地面上来。

月亮也早就升在了天空，它早就看到了坠叶飘零，早就听到了寒声碎裂，它圆满的光轮穿入玉楼之中，也会感到这里又空又冷，不，它一定会记得，每年的今天夜晚，它投光于此楼时，这屋中总是我孤栖于此，所怀念的人却分别于千里之外，皎洁的月呵，你今夜又圆又亮，我们这长久遥远的别离，你能够见证，你却不能同情吗?

“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酒醉可断愁乡之路，那就借酒来浇愁吧。可是意在千里之外，腹内早已柔肠寸断，多少酒也接不上愁肠，喝多少杯也不能醉，也无法入睡。更何况此夜此情，拿起酒，未等送到口中，就已泪水横流，酒泪混合，酒不成酒了。——酒，被陶渊明誉为“忘忧物”，在这里是失效的。 “举杯销愁愁更愁”，是写喝进去的淡酒解不了浓愁;这里是写浓愁酿泪，把酒冲淡，也是解不了浓愁。异曲同工，写法各有各的妙处。

愁肠既断，无由醉，也无由睡。 “残灯明灭枕头攲，谙尽孤眠滋味。”人有愁情在怀，不论是怎样难以消受，却比躺在床上要睡而不能入睡，遣愁又无法遣去要好处置些。词中的这位愁肠已断者，看着忽明忽暗的灯火出神，身子躺不下去，斜倚在枕上，好象在把孤眠滋味体会个尽透!

作者用切身体验换来了诗，不用为赋新词而强说愁，因为愁情可以渗透到人的一切感觉和思维的领域。 “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愁能借所接触的一切对象体现出来，可以如东流的长江水，可以如连绵的春郊草，只要有愁事在身，谁也无计祛除，特别是“眉间心上”，更是它要找的存身地，直到使人形销心碎才肯罢休!

范仲淹这首词被李攀龙誉为“情景两到”的佳作。此词对宋代的“婉约派”的词风有影响。李清照的名句“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一剪梅》)，即脱胎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