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端《宿淮浦忆司空文明》
愁心一倍长离忧,夜思千重恋旧游。
秦地故人成远梦,楚天凉雨在孤舟。
诸溪近海潮皆应,独树边淮叶尽流。
别恨转深何处写?前程唯有一登楼。
李端,字正己,赵州(今河北赵县)人。少时居庐山,向诗僧皎然学习。大历年间中进士,任秘书省校书郎,官杭州司马。李端性恬淡,不耐官场拘束,后隐居衡山,自号衡岳幽人。其诗多律体,才情敏捷,语意直率。
李端与司空曙是好友,互相间的酬唱也不少。这首诗是李端客居淮浦怀念司空曙的寄远诗。诗人客游而又不得志,这时怀念远方的朋友,真是愁心倍增;入夜不眠,更是思念重重。由于远离长安,欲见好友唯有托之于远梦,近在孤舟的只见楚天冷雨淋漓。淮水近海,每当海潮涨起,诸溪都有反应,而水边的孤树,风吹落叶尽逐流水。海潮水涨有应,独树叶落无依,客中的别恨,感潮生叶落更转深沉,无可书写,明朝上岸,唯有登楼望远,一骋思情。
李端用含有深情的形容笔法,把对远方朋友的怀念,写得层层深入,无所不在,无可如何。诗人开笔即直剖愁心,写愁心因与朋友的远离而一倍一倍地增长。这样的情态已是难以忍受了,但还不止于比,又写了夜思的加重,它比白天成倍增长的离忧还要浓重,诗人用“千重”来加以形容,恋旧之情已达极点。这开头两句是形容恋旧之情的深重。这深重是旧情的深重;但诗人已经透露,他的这种离情是因时而不断加重的,他还要写出离情因地域而更为加重:“秦地故人成远梦,楚天冷雨在孤舟。”诗人远离长安,不能与挚友相聚,相见之意只有托之于梦,这秦楚之间阻隔万水千山,梦也因人分之远而难成。这就更把对于旧游的怀念在一倍之外更加几倍,千重之上更增几重。形容到此,尚有深化:诗人把自己所在的楚地的凄凉、孤寂又加以形容,这“楚天冷雨在孤舟”的境遇,就更使愁心、夜思增加了许许多多。
诗人在诗的第五、六句把愁离忆旧情又加以具体伸延,转移于淮浦所见之物,造成了生动的人化的景物: “诸溪近海潮皆应,独树边淮叶尽流。”这里显示出,连自然界中一切都是孤独者为不幸:海潮的身边有诸水相接,当它涨起时,几条水路都应接它去安身;而那淮水边上孤单单的树,却独不耐风,被吹得叶落光光,尽逐流水。这是离愁者心目中的海潮和独树,它们身上都有诗人赋予的情绪,都是离忧之愁和恋旧之思的感知者和承担者,它们与诗人有同样情怀,都在渴望着友谊之情。诗人缘情而造言,物化为形象之后,自己却又深为感动,以致别情不能自捺。欲付诸笔墨,因为人在淮浦孤舟,无可成章,他希望前进路上借高楼远望,再写下今日的离忧别恨,寄达朋友的身边。其实诗人想的这些就是最美的诗情,真实地传达出来就是诗。“别恨转深何处写?前程唯有一登楼!”好诗都是自然流露出来的,诗人未着笔作诗而真诗已成。所以登楼再写的表露,也是一种情意的形容。当时的司空文明与今天的读者,就此已经非常满足,不待李端再写此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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