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岩 (清)何绍基
垂天之云向空布②,来为人间沛甘澍③。
功成气猛不自收,太古阴风莽吹冱④。
云欲上天天谓顽,太虚缥缈无由还⑤。
云欲回山断根络,壑秘岩扃无住着⑥。
忙云失势化闲云⑦,云自无心不悔错。
幻为百千万亿云⑧,云云一气相合分。
一云乍起一云落⑨,一云向前一云却。
一云奋舞一云懒,一云欢喜一云愕。
大云睢盱母覆子⑩, 小云戢鱼吹水(11)。
丑云恧缩妍云笑(12),痴云疑立灵云诡。
睡云颓散欲着床,淡云散涣偏成绮(13),
三云四云相颉顽(14),十云百云不乱行(15)。
如神如鬼如将相,如屋如塔如桥梁。
如龟蛇蛰虎兕吼(16), 鸾凤翂虬龙纠(17)。
世间人我与众生,云无不无无不有(18)。
云来东北乾坎门(19),性不耐寒思就温。
轩轩欲向东南奔(20),乘巽煦离翕以坤(21)。
一云来翔众云萃(22),上不就天下无地。
若离若狎若觊觎(23),不疾不徐偏不坠。
百千万亿空中悬,饥饱病健相牵连。
健云扶携病云走,饱云汗出饥流涎(24)。
涎垂汗注霏珠玉(25),人来云下人云触(26)。
横奔疾走云尚在,仰自摩天俯扪足(27)。
人共云行两不知,千百人戴云半腹(28)。
丛丛万松插云巅,如鳌赑屃负戴坚(29)。
天风来时松乱飐(30),云凝不动松影圆。
白龙同云自天下(31),云不飞回龙亦罢。
瀑泉直飞龙所化,电激虹伸越云跨(32)。
龙则有智云无情,云自寂然龙怒鸣。
云虽大拙乃胜巧(33),龙亦无术升天行(34)。
云罅孤亭嵌(35), 危叶在树风可脱(36)。
亭中呼酒人看云,酒劝人停云并活。
老僧逢人说慈悲,谓千万亿云即佛。
云不见佛佛爱云,云佛佛云有伸屈。
我蹑云趾坐立眠(37),登巅看松胁听泉(38)。
泉下灌田松照天,云闲无事几千年。
不嫌碍笠又妨屐,试与摩挲出润泽(39)。
扣之有声出自魄(40),非木非金色苍白。
我行十里方出云,且兰早秋天正碧(41)。
寄语看诗读记人(42),我所道云都是石。
①此为作者入黔游飞云岩之作,描写飞云岩之瑰丽多姿,以云喻岩石,极富想象与夸饰。②垂天之云: 言云之广阔无际。垂同陲。垂天,天边。《庄子·逍遥游》有“其翼若垂天之云”句。③沛甘澍: 沛: 充盛。甘澍(shù):甘霖,甘雨。④太古: 上古。冱(hù)冻结。⑤太虚: 天空。无由还: 无法回去. ⑥秘: 闭。扃:关门。无住着: 无处停留。⑦失势:失却猛烈之气。⑧幻: 幻化。⑨乍起: 刚起。⑩睢盱: 喜悦的样子。(11)孴(nì逆)戢: 又作“戢孴”,众多貌。(12)恧(nù): 惭愧。恧缩: 惭愧而畏缩。(13)绮: 彩色的丝织品。(14)颉颃(xié háng):指云岩互比高下。(15)不乱行: 指高层的云岩有序的排列着。(16)蛰(zhé): 冬眠。兕: 雌犀牛。(17)翂翐(fēn zhì): 舒缓貌。纠: 缠绕。(18)无不有: 意谓世间所有形象,云岩全都具备。(19)乾坎门: 天与水之门。乾、坎,八卦名。乾,八卦之首,代表天。坎象征水。(20)轩轩:舞动貌。(21)乘巽: 乘风。巽(xùn): 八卦名,代表风。煦离: 为阳光所照耀。离: 八卦名,代表火。翕(xì)以坤: 聚合于大地。坤: 八卦名,代表地。翕,聚合。(22)萃(cuì):聚集。(23)狎: 亲近。觊觎(jì yú): 非分之想。(24)涎: 口水。(25)涎垂、汗注、珠玉:皆指岩石上悬挂的石钟乳。霏: 飘洒。(26)人云触: 人可触摸到岩石。(27)扪足: 指脚接触到地。(28)半腹: 指云岩悬出半空,人在岩内。(29)如鳌: 形容云岩之上高耸奇特的松树。赑屃(bì xì):用力貌。张衡《西京赋》:“巨灵赑屃”,薛综注:“赑屃,作力之貌也。”(30)乱飐:(zhǎn): 风吹浪动。(31)白龙: 指瀑布。飞云岩左有溪流,上挂瀑布。同云: 云水一色。(32)电激、虹伸:皆谓瀑布之光、色、音。(33)大拙胜巧: 比喻岩石之朴拙尤为人所爱。(34)无术:没有办法。(35)云罅(xià): 云间空隙,此谓飞云岩之巅。孤亭: 指飞云岩上之清风亭。(yà yà): 参差貌。(36)脱:摘落。(37)蹑 (niè): 踏、登。云趾: 云岩之根部。(38)胁: 山半腰。(39)摩挲:抚摸。(40)魄: 象声词。(41)且兰: 汉代县名,属牂牁郡,此指飞云岩所在地。(42)寄语: 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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