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元逊

杨花

似东风老大，那复有当时风气。有情不收，江山身是寄，浩荡何世？但忆临官道，暂来不住，便出门千里。痴心指望回风坠，扇底相逢，钗头微缀。他家万条千缕，解遮亭障驿，不隔江水。

瓜洲曾舣，等行人岁岁，日下长秋，城乌夜起。帐庐好在春睡，共飞归湖上，草青无地。愔愔雨、春心如腻，欲待化、丰乐楼前帐饮，青门都废。何人念、流落无几，点点抟作、雪绵松润，为君浥泪。

【注释】江山身是寄：在偌大江山中，自己永远是寄居之客。此处以杨花喻自身。浩荡何世：浩荡东风，这又是什么时代呢？官道：官府修的大路。痴心指望回风坠：意谓杨花飘飞万里，痴心盼望旋风能送它归来。瓜洲：古渡口名，在今江苏省扬州市南，大运河入长江处。舣：停船靠岸。此处指杨花被漂在岸边。长秋：汉代官名。此处代指宫殿楼台。愔愔(yinyin)：安闲和悦的样子。此处喻春雨静静地洒下。丰乐楼：即丰乐亭，故址在今安徽省滁州市西南琅琊山幽谷泉上，北宋欧阳修建。青门：古长安城门名。秦代邵平为东陵侯，秦亡，邵平为布衣，种瓜于东门外。此处代指南宋都城杭州的城门。浥(yi)：濡湿。

【鉴赏】这是一首咏物词。词人移情杨花，赋予它人性，借花之飘零写自己流离失所的悲哀。

上阕写自己飘零四海，无处寄身的亡国之叹，且不知这样的飘零将要延续到什么时候。“似东风老大，那复有当时风气。”起笔写东风无力，失去当时活力，哀情流露。“有情不收，江山身是寄，浩荡何世？”这几句写杨花虽然柔情万种，却只能依傍在官道旁，不知要飘零到何时？词人眼中皆悲色，反映出心境的悲凉。“但忆临官道，暂来不住，便出门千里。痴心指望回风坠，扇底相逢，钗头微缀。”写官道旁的杨花随风飞出城门，飘向远方。它还痴痴等着春风重来，将它吹回到佳人的扇底，或是在她们的钗头做点缀。词人借杨花之口回忆起当年“临官道”的无忧生活。然而这种都城之内的逸乐并没有持续多久，国家就灭亡了，它也像无根的蓬团，被吹出城门，吹向千里之外的陌生之地。它希望能重回都城，重温那轻歌曼舞的快乐时光，然而这只能是一种梦想。“他家万条千缕，解遮亭障驿，不隔江水。”这几句写杨柳万千枝条能够遮蔽亭台驿站，却不能隔断滔滔江水。表达了词人的思归之情正似这滔滔江水，不可遏止。

下阕写词人浪迹萍踪、前途灰暗的感叹。“瓜洲曾舣，等行人岁岁，日下长秋，城乌夜起。帐庐好在春睡，共飞归湖上，草青无地。”写杨花曾飘落在瓜州古渡，年复一年盼望行人重归，从早盼到晚，从晚盼到乌鸦被更声惊飞。它也曾自在春眠，然而当它们结伴飞回西湖，却没有它的栖息之地了。词人乃是借杨花之口说明自己曾在扬州客居，盼望着春风将它带回京城。“愔愔雨、春心如腻，欲待化、丰乐楼前帐饮，青门都废。何人念、流落无几，点点抟作、雪绵松润，为君浥泪。”怎奈细细的春雨把它淋得满身湿透，如同沾了油腻一般。它还一心盼望着成为席中美味，化做青门瓜果呢。可是有谁能想到它们流离凋零，只剩得星星点点，滚成洁白的棉球，沾濡着离人的眼泪。末句写得十分悲哀，词人将亡国之痛、羁旅之愁，以及对未来的迷茫，对前途的绝望，借杨花的遭遇娓娓道出，哀怨缠绵，十分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