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句
大舰峨峨拥上游,跟班豪仆亦轻裘。旁人细看灯旗字,分发杭州未入流。
这是对官小架大者的讽刺诗。黄钧宰《金壶七墨戏墨》云: “官职卑高不足较,独官卑而昂然自大者,甚可厌也。曩见一绝云云。”
诗意略谓: 一艘大船,在航道中抢先行驶(争上游),横冲直撞,势派极盛,船上连跟班的仆人,也都锦衣轻裘,鲜明亮丽,好不令人眼热!看样子,这是什么大官巡行。然仔细辨认旗幡(日观)和灯笼(夜观)上的字,原来船主才担任了不入流的小官。才任卑职便趾高气扬,实在令人厌憎。
何谓“未入流”?即排不上品级的官吏。《西游记》中有一段述写很有意思,不妨录以备考: 正在欢饮之间,猴王忽停杯问曰: “我这(弼马温)是个甚么官衔?”众曰: “官名就是此了。”又问: “此官是个几品?”众道: “没有品从。”猴王道: “没品,想是大之极也。”众道: “不大,不大,只唤做‘未入流’。”猴王道: “怎么叫做 ‘未入流’?”众道: “末等。这样官儿,最低最小,只可与他看马。……”
“未入流”的小官,都能如此豪横,根本原因在于封建社会的官是统治者,与民身份已不平等,因而熬上当官的资格,便要力求与民区分开来,摆排场自是最省事的办法,所谓“堂上一呼,堂下百诺”,便是当时人们对官的认识。于是乎船行江中,不但体形要大,即诗中所云 “大舰峨峨”,而且派头要足,即诗中所云“拥上游”(抢道先行),至于是否扰民,作官者便不加考虑了。人们厌弃此等角色,也就毫不足怪了。明代有首民歌《朝天子·咏喇叭》便讥抨了官船扰民的社会现象:“喇叭,唢呐,曲儿小,腔儿大,官船来往乱如麻,全仗您抬声价。军听了军愁,民听了民怕,那里去辨什么真共假?眼见得吹翻了这家,吹伤了那家,只吹的水尽鹅飞罢。”军民对争先抢道、来往如麻的官船,连“真共假”都无暇辨别,哪里敢去计较什么 “大与小”呢?大官小官都是统治者,“未入流” 的官员摆架子,何足为怪。
清朝初年有首诗《嘲鸿胪寺某序班》,还只是提及他个人品行不端,“小器那能容大物”,本诗则是兼有社会意义,不妨参照阅读。刚任小官便得意忘形的琐屑小人固然可鄙,给小官讲势派提供土壤的封建制度更可恨。畸形的社会,才能造就这扭曲的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