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万里·闲居初夏午睡起二绝句
杨万里
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
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
杨万里的诗,特别是他的七绝,是以活泼自然为显著特色的。这两首诗,通过闲居生活中所见的某种景象和自己的感受,来抒写作者的性情,表现生活中的某种韵味,就显示了这种活泼自然的风格。
诗题点出了三个方面:闲居、初夏、午睡起,两首诗都扣住这三点来写,而归结起来,又集中表现出一种闲趣。闲居易使人感到空寂无聊,所写又是极平凡常见的物象,写来却显得机趣横生,富于情韵。
首二句写初夏时节特有的景象和感受。梅子尚未熟透,食后余酸留口,使人有齿软的感觉。这样琐细平淡的事也能入诗么?杨万里就能将它写进诗里,而且惟其琐细平淡,就显出“闲”来,既见闲情,又富闲趣。“留”字日常口头语,写来毫不费力,却极生动地传达出品尝新梅时那种余酸不尽、既有点难受又欣喜无穷的独特感受,最真切,也最得神韵。抬头看看室外院中呢,只见窗前芭蕉,新叶如盖,映照得窗纱也成一片绿色了。“分”、“与”也是日常口头语,极为普通,但是用来表现芭蕉和窗纱的关系,从颜色上作点染,就显得十分轻巧聪明,使人觉得似乎那芭蕉也通解人情,得了灵性似的:不能自己独个儿绿得那么好,要分一些给窗纱,使她也变得素淡、清凉、幽雅。那么,这环境呢,芭蕉绿了,窗纱也绿了,成了一个小小的绿色世界。多么安适,多么恬静,简直有一种清雅凉爽之感透人心脾。他是在写景,却是毫不费力地写出了闲居中的独特感受,那么精细,那么深微。
第三句写闲居无聊的心绪,切题中的“初夏午睡起”五个字。“情思”的“思”字读去声,在这里指人的情绪、心境。初夏日渐长,闲居中易生慵怠,午睡起来,面对着静谧清幽的绿色庭院,很自然地产生出一种无聊赖的感觉。前三句都写了“闲居”的“闲”字,只是隐含于句意之中,字面上没有明点出来。那种“梅子留酸”的体验,那种“芭蕉分绿”的感受,那种午睡起来以后无聊赖的心境,处处都藏着一个“闲”字——是“闲”的表现,也是“闲”的结果。
到最未一句才跳出那个“闲”字,好象是有意照应诗题:“闲看儿童捉柳花”。明写出“闲”字,境界却突然变得活泼、热闹而充满生机,出现了大的转折,大的开拓。扬万里本人大概很欣赏这一句,他曾对人说:“工夫只在一‘捉’字上。”(见周密《浩然斋雅谈》)但有人指出这句乃是化用白居易《前日别柳枝绝句梦得继和又复戏答》中“谁能更学孩童戏,寻逐春风捉柳花”的成句,似乎并不那么好。其实到底是自觉化用,还是无意偶合,谁也说不清。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捉”字在这里所表现的意趣情韵跟白居易原诗很不相同,即便是化用也是富于创造性的。诗人是有意与前面所描绘渲染的静谧清幽境界相对立,借那捉柳花的孩童的幼稚、活泼、天真,去打破那静得有些沉闷、闲得有些无聊的气氛与心绪。不过别忘了“闲看”二字,正因为他闲,才有这种观察的兴致和功夫,才有这种令人惊喜的发现。这么一来,由静入动,由静写动,反转来就更深一层地写出那个“闲”字来。因为更深一层,就“闲”得更富于情趣和韵味了。
传说这首诗传到当时的抗金名将张浚那里,他读后赞赏说:“廷秀(杨万里字)胸襟透脱矣!”我们从诗中诗人对客观物象的透彻精深的感受里,从他活泼自然、挥洒自如的艺术表现里,不是十分真切地可以感受到诗人那透脱的胸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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