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庭坚·夜发分宁寄杜涧叟
黄庭坚
阳关一曲水东流,灯火旌阳一钓舟。
我自只如常日醉,满川风月替人愁。
在古代,由于山川阻塞、交通不便,一般说来分开后不易再聚首,甚至音信都难达;加上耕织自足性的生产生活方式和传统的习俗文化观念,所以都将离别视作人生中的大事,持有慎重态度,带着浓烈的感情,这在文学作品里也得到普遍反映,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因为深刻典型地体现了这种特定心态,当时就被谱入歌曲广泛流传,按。“阳关”,位于今甘肃敦煌西南百余里处,以居玉门关南得名。因王维诗末句云“西出阳关无故人”,亦名《阳关曲》;又因诗的后三句重唱,故称《阳关三叠》,它是宋人离席别宴上必奏的送行辞,盛极一时,是以黄庭坚即藉此发端。
“‘阳关’一曲”,表明最后离别的时刻到了,心头本已笼罩着沉重的愁云,而歌曲所涵纳的情绪内容,又加重依依难舍的伤感气氛;眼前有江水“东流”,即将载我远去,此际缭绕在耳边的歌声与相互间的深挚友情,也正如这悠悠流水,永无穷尽时。首句的“水东流”,义兼比兴,韵味深厚婉曲,颇似李白“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金陵酒肆留别》)之意,但实际上,它还轻轻领引次句,暗示时间流动进程与空间场景转移。
“旌阳”,山名,在分宁县东一里,烟云回荡,挺立峻秀,系当地名胜,故诗中特举此以象征家乡和友人;但眼看着它渐渐隐没于夜色里,只余下点点“灯火”,似乎在遥伴我的一叶“钓舟”随波飘摇,驶向莫测的未来。山的凝定和船的轻泛形成反差对比,那潜隐在意象深层的则是行者的迷惘惆怅情绪;当然,从诗的构思章法来说,“一钓舟”还呼应上句的“水东流”,由之展现出一幅完整而富有连续性动态感的画图。
后两句换过一层境界,将笔墨由外在景物描写转到自我情感抒发上去,但也未作直言表露,而是借助景物的渲染映托曲笔达之。“我自只如常日醉,满川风月替人愁”!送行宴席上,友人殷勤劝酒,以致喝醉了,但也只如平常时候那样,到是原不相干的满川风月在代人悲愁呢!本来,风月无知,怎能“替人愁”?这一切皆为有情人的揣度悬想,而“只如常日醉”,就纯然是故作淡语以自我宽解。实际上,“醉”是愁烦至极如痴如迷的特定心理情态,因“举杯销愁愁更愁”所致,常言忧能伤人,是以这“满川风月”既为亲友离别饱含悲绪,也因殷忧伤身而“替人”犯愁,从而具载了双重含义。史容《黄山谷诗外集注》于此句下引杜牧《赠别》“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王安石《绝句》“只有月明西海上,伴人征戍替人愁”之句,以供互为比照。确实,“满天风月替人愁”系由前者化出,但它是黄庭坚“夺胎换骨”的成功例子,以浅语传深情,余味曲包而声情流美,决非简单的模拟沿袭。
神宗元丰六年(1083),黄庭坚由知吉州太和县(今江西泰和)改官监德州德平镇(今山东德州),途中经过故乡分宁(今江西修水),赋此诗以赠友人杜涧叟(名槃)。迥异于后来的瘦硬拗涩,全篇呈现清丽畅达的风貌,虽也有离愁别绪萦绕在字里行间,但并不过分凝重,仍然流转着轻隽灵动之气,只是在句法烹炼、构思苦心等方面,已体现出他一贯的艺术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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