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游山西村
陆游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岸花明又一村。
萧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
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
这首诗中的“山重水复疑无路”一联,不仅是历来传诵的警句,为各种诗评家所反复称道,而且还因其外延的涵义,迄今仍被人们用为讽喻某种人生哲理的熟语。无妨说,这首诗所以如此为人倾赏,主要是得力于这一联。
全诗以两句为一解(“解”是传统诗论从古代音乐引入的术语,相当于乐曲中的乐节),交叉地描画客观景象和呈示诗人的主观心境。一二两句写丰年农家温饱有余,虽无佳酿,却有年底自酿的浊酒。旧称十二月为腊月,农家自酿酒浆酬神祭祖,并用以宴客和自享;而自养的鸡和猪也同时宰杀腌渍,款待来客,至早春而仍有蓄积。三四两句写游程中所历的曲折多变幻的景色,用一“疑”字,点出这变化的景色是诗人主观感受下的种种,人在景中,景的变化随着人的主观的疑虑以及疑虑的豁然消释而呈现,山水花柳都物我一体,着上了人的色彩。五六两句又回到描画客体,前一句诉之于听觉,农民们用鼓乐声迎接着将至的春社日。古代农村的传统,每个村社都有社神,每年立春及第五个戊日(古代以甲乙丙丁戊……等十干和子丑寅卯辰等十二支配合纪日)为祭春社的日期,祭社神时以鼓乐歌舞祈求丰年,社日早几天就开始排演,也是农民们自身的娱乐活动,这句既更具体地点明了时令,也渲染了农民的欢乐景象。后一句诉之于视觉,从农民服饰的古朴赞叹了农民的淳厚朴质,毫无奢侈浮华之风。七八两句又转到诗人的主观心境:今后倘有闲暇乘月色出游,也愿意不论何时拄着手杖前来敲这些可爱的乡亲们的门扉,恋恋不舍的深情溢于言表。诗人陶醉在山野风光和农村的人情美里,对这次郊游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陆游于南宋乾道二年(1166)任隆兴府(今江西省南昌市)通判(知府的副职),不久就回到了故乡山阴(今浙江绍兴市),诗中提到春社,这首当作于乾道三年(1167)春。
陆游是中国诗史上最丰产的作家,生平作诗逾万首,今存者尚有九千二百多首。处于宋金对峙、北方大部分国土沦于金人之手的艰危而屈辱的时代,他的绝大部分诗歌都是抒发抗故志愿、倾吐战斗豪情、痛恨国势衰败,砥砺胜利信心的悲壮豪迈的篇章,但他也不仅只有慷慨沉雄的一面,乡居时吟唱自然风光的旖旎、农村人情的浑厚的诗歌,也表现出清新秀丽和闲情逸致的一面,两者都以感情的深厚真挚取胜,美学上的造诣也均臻古典诗歌的极高境界,这首诗是他的乡居诗的代表作之一,人们可以从这里看到一个热爱乡土、与人民水乳交融的诗人的精神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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