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拟咏怀二十七首(其十一)庾信)
摇落秋为气,凄凉多怨情。啼枯湘水竹,哭坏杞梁城。天亡遭愤战,日蹙值愁兵。直虹朝映垒,长星夜落营。楚歌饶恨曲,南风多死声。眼前一杯酒,谁论身后名。
公元五五四年,西魏军队攻陷江陵,梁元帝被执遇害,宗室大臣尽为俘虏,驱送长安,百姓男女数万口分为奴婢,弱小者皆被杀。庾信曾在《哀江南赋》、《拟连珠》等作品中详尽地记述了江陵小朝廷灭亡的经过,这首诗则是以咏怀的形式,再一次反映了这场巨大的历史变乱。
此诗首句翻用宋玉《九辩》“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的语意,渲染出深秋草木凋落的肃杀景象,使全诗一开头就笼罩在一片凄凉哀怨的氛围中。
“啼枯”二句,从字面上看是承接上句,形容衰飒秋气中的悲怨之情,实际上是借典故含义暗中过渡到江陵陷落、君臣被戮、百姓死难的史实。“湘水竹”用舜崩、二妃以泪洒竹、竹尽变斑的传说,借指元帝被害。“杞梁城”用春秋时杞梁战死,其妻放声长号,杞城为之崩塌的故事,借指江陵城的被攻陷。两句对仗工整,而层次井然。
造成君民遇难的直接原因是梁军战败。然而梁朝的覆灭,又岂只是一战之罪?所以诗人感叹:天意注定梁亡,才遭到了这场令人愤恨的战争;国家日暮途穷,更使围城内的士兵愁怨不已,丧失了斗志。“天亡”暗用项羽临死之言“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日蹙”有多层含意。《诗经》:“今也日蹙国百里。”“蹙”即“迫”,意为国土每天缩小百里。元帝放弃建康,国土仅限于江陵一隅。最后被魏军包围,日见蹙迫,这是一层意思。《晋书》又谓“日蹙”是“日蒙蒙无光,士卒内乱”,则又含军无斗志一层意思,并渲染出战争中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的景象。长虹照耀营垒,按《晋书》解释,是流血之象。而长星夜落军中,则是破败之征。《晋书》载诸葛亮伐魏,屯于渭南,“有长星赤而芒角,自东北西南流,投亮营。……九月亮卒于军,焚营而退。”此处借蜀汉伐曹魏的典故形容梁魏之战中梁军败亡的征兆,亦可见诗人选择典故之精巧。这两句不但以天象证明梁亡乃是天意,同时与“天亡”二句相对,分别从白天和夜晚描绘出梁军营垒中悲惨的气氛。又下接“楚歌”二句,在梁军夜半的一片哀歌声中,交代了梁朝兵败国亡的结局。用项羽夜闻四面楚歌的典故,点出江陵沦陷前的处境,时间正与“夜落营”相承接。南风,即南方的乐曲。《左传》襄公十八年:“晋人闻有楚师。师旷曰:‘不害。吾骤歌北风,又歌南风,南风不竞,多死声,楚必无功。”此处用典故本意,直指梁朝无力抵敌,唯有败亡一路。二典连用,又像是诗人用凄惋的南音为故国唱出的最后一曲挽歌。
末二句用《世说新语》中张季鹰语:“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张季鹰原为江南人,在西晋为官,时常想回家乡。这里借季鹰自况,只是对自己的冷嘲:故国沦亡,而自己仍在忍辱偷生,名节已经丧尽,此生只能对酒浇愁,再也谈不上身后的名声了。颓唐的语意中透出无限凄凉。
这首诗全用典故隐喻史实,展现了江陵沦陷时血流遍地、哭声振野的悲惨景象。尽管西魏攻梁时,庾信已被羁留在长安,没有目睹当时的场面,然而因为他本人一生的不幸正是由于这次变乱所致,又亲眼看到梁朝臣民被掳到长安沦为奴婢的情景,因而他还是能以沉痛的感情,记下这段真实的历史,创造出这首珍贵的史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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