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秦州杂诗(二十首选七)》

杜甫

满月悲生事，因人做远游。迟回度陇怯，浩荡及关愁。

水落鱼龙夜，山空乌鼠秋。西征问烽火，心折此淹留。

鼓角缘边郡，川原欲夜时。秋听殷地发，风散入云悲。

抱叶寒蝉静，归山独鸟迟。万方声一概，吾道竟何之。

莽莽万重山，孤城山谷间。无风云出塞，不夜月临关。

属国归何晚，楼兰斩未远。烟尘一长望，衰飒正摧颜。

云气接昆仑，涔涔塞雨繁。羌童看渭水，侠客向河源。

烟火军中幕，牛羊岭上村。所居秋草静，正闭小蓬门。

山头南郭寺，水号悲流泉。老树空庭得，清渠一邑传。

秋花危石底，晚景卧钟边。俯仰悲身世，溪风为飒然。

风林戈未息，鱼海路常难。候火云峰峻，悬军幕井干。

风连西极动，月过北庭寒。故老思飞将，何时议筑坛。

唐尧真自圣，野老复何知！晒药能无归？应门亦有儿！

藏书闻禹穴，读记忆仇池。为报鸳行旧，鹪鹩在一枝。

杜甫堪称律诗圣手，他写有律诗一千五百余首，相当于唐其他诗人的总和。这一组五言律诗是诗人“晚年渐于律诗细”的精心之作，共20首，这里选的是其中的七首。秦州，在今甘肃省天水市。

第一首，写诗人于唐肃宗乾元二年(759)西入秦州的原因、行程与心境。首联说明西行因由是因内乱而“悲生事” (计)，颈联与腹联描写入秦时行路之艰难。末联写入秦后，见此地亦不太平而大感到不安的复杂心情。这首诗的地名颇多，陇指陇山，也叫陇坂;关指陇关，又名大震关;鱼龙、鸟鼠分别是川名、山名，都在秦州。

第二首写秦州的四面鼓角连天，原以为秦州太平无事，谁知也不然。故由边郡又推及到万方。殷，指雷声，因时已入秋，所以说是在地下发声。

第三首，头二联描写秦州风景。三联由景及情：感伤时事。末联述说自己的遭逢时乱与感慨。这里用了两个典故。属国，用苏武出使匈奴事。苏武留匈奴19年，回到汉朝后做典属国(外交官)。“楼兰”句，用傅介子事。希望使臣能像傅介子一样，斩楼兰王的头而回。

第四首是描写作者秦州“居所”见到的雨景。写得情调恬淡，气氛宁静，静中有动，少有悲愤之情。一个“静”字笼罩全篇，即代表了空间——秋草及与之相关的事物，又显示了时间——时光在静静地流逝。令人沉思。

第五首除末联感慨自己身世凄凉之外，前三联全部写古寺秋景，全用白描，极富田园色彩，其诗中间两联四句系千古绘景名句。南郭寺，在秦州西南，座落在今天水市西南郊半山上，迄今尚存。北流泉，即南郭寺内的古井。

第六首描写边塞不宁、干戈未息，将士生活艰苦，极度忧时，企盼朝廷筑坛拜将，重用精英，为国靖难。风林，县名，今临夏与兰州之间的永靖县一带。鱼海，指青海。候，斥候，古代军中侦察的名称。火，烽火。古代报警之用。候火即侦报军情的烽火。悬军，指边塞士卒。幕井干，是边寨士卒很多，幕井中的水都已用干，极言其生活艰苦。

第七首，是原20首中的末篇，带有总结性。诗正话反说，充满愤恨情绪。首联说“后从谏则圣”，你肃宗是天生的圣帝(唐尧)，我这匹夫有何用呢?全诗意在讽刺肃宗昏庸，表面上却恭维他“真自圣”。禹穴，在今陕西省洵阳县东。仇池，山名，在甘肃省成县。鸳行旧，指昔日的同朝旧友。

从末联二句透示，杂诗20首是以诗歌代书札，写给他同朝旧友的。整个组诗贯穿着忧时伤世的思绪。遣词立意，均属上乘，足为后人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