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寄东鲁二稚子》
李白《寄东鲁二稚子》
李白
吴地桑叶绿,吴蚕已三眠。我家寄东鲁,谁种龟阴田?
春事已不及,江行复茫然。南风吹归心,飞堕酒楼前,
楼东一株桃,枝叶拂青烟。此树我所种,别来向三年。
桃今与楼齐,我行尚未旋。娇女字平阳,折花倚桃边,
折花不见我,泪下如流泉。小儿名伯禽,与姊亦齐肩,
双行桃树下,抚背复谁怜?念此失次第,肝肠日忧煎。
裂素写远意,因之汶阳川。
李白因不受皇帝重用,于天宝三载(744)离开长安,开始了生平第二次历时11年的漫游。这首诗就是他在游览金陵(今南京)时写的,时间大约在天宝七载(748)。
这是一首寄怀诗,深情地写出诗人在旅途飘泊中对家园儿女的刻骨思念,任何人读了都会为之感动落泪。诗先从诗人所在的吴(今江苏)地的风物写起: “吴地桑叶绿,吴蚕已三眠”,江南的满眼秀色不由得使诗人想到东鲁的家园(李白大约在开元二十四年从湖北安陆移家到东鲁兖州任城,即今山东济宁市),吴地“桑叶绿”、“蚕三眠”表明节令已过春半,农事早已开始,而自己还在外漂泊,家中又无人手,那龟山北面(龟阴)的几亩薄田谁来给耕种呢?第三句那个“寄”字用得很有蕴意,东鲁并不是自己真正的家乡,只不过是寄居之地,因而乡里关系亦很淡薄,邻居们恐怕也不会主动帮忙的。“春事已不及,江行复茫然”是诗人此时此刻心理活动的外现:回去看看吧,路途又那样遥远,何况春耕之事已来不及,即使赶了回去也延误了农耕,自己此刻还在江上漂泊,既无心访胜看景,又无目的地可去,心中只有一片茫然,这比忧闷愁苦还要难堪……这种心理状态描写得实在准确。
“南风吹归心,飞堕酒楼前”是由旅次引向家园、由现时回到过去的转折,亦是引起下文的神来妙笔。诗人把思绪具象化,把“心”想象为一个可以被风吹动的物体,因身在南而家在北,故而“南风”吹飘,飞越千里关山,落到故园的酒楼前。这比用思飞梦绕之类的词语形容,不知要形象多少倍、新颖多少倍,在李白之前和李白之后的无数诗人中任谁都未曾有过如此新颖的想象,而且用语又如此通俗自然、明白如话,确是不加雕饰又属审美上乘的大家风范。
由“心”而“楼”,由“楼”而“桃”,诗人以缜密的形象逻辑引出了本诗的中心意象,然后便加以重点咏叹: “楼东一株桃,枝叶拂青烟”,枝叶葳蕤的一棵桃树挺立在我们眼前,这是“桃”的现貌; “此树我所种,别来向三年”追述种桃的历史,为“桃今与楼齐”作铺垫和比衬,为“我行尚未旋”作参照和对比,“桃”已成为故园的缩影和思归的焦点。但围绕中心意象最动人心弦的是关于一双小儿女的描写: “娇女字平阳,折花倚桃边,折花不见我,泪下如流泉”。仅仅4句20字,便把一个刚刚懂事的小女孩思念爸爸的可爱亦可怜的情态描写得淋漓尽致。倚桃折花,乃孩提贪玩;但忽又停折,泪如流泉,足见小小心灵上已笼罩了失怙的阴云、思亲的愁翳。“小儿名伯禽,与姊亦齐肩,双行桃树下,抚背复谁怜”,也是4句20字,又把一位默默无言、无欢无笑,只有小姊姊与他相依为命的男孩的形象活脱脱地呈现在我们眼前。“抚背复谁怜”,是说孩子们失去了母亲,现在有谁来抚摩其背,爱怜他们呢?其时李白的第一个妻子许氏已经去世,乃父又远游未归,此情此景,何能不令人寸心纷乱、肝肠忧煎?诗人只能用一块素绢写上自己的无尽思念寄给远在汶阳川(今山东泰安西南一带)的家人,而这思念永远难断难收,如流不尽的汶阳川水。“裂素写远意,因之汶阳川”,这真是一个言有尽而意无穷的结尾,令人低回不已,意绪连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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