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①有西域贾胡。见人家几上一石,欲买之。凡数至,主人故高其值,未售也。一日,重磨洗,冀增其价。明日贾胡来,惊叹曰:“此至宝,惜无所用矣。石列十二孔,按十二时辰^②,每交一时,辄有红蟢子^③布网其上;后网成,前网即消, 乃天然日晷^④也。今蟢子磨损,何所用之?” 不顾而去。

——《香祖笔记》^⑤

        【注释】
        ①江宁:地名,即今江苏省江宁县。②十二时辰:古以天干计时, 一日共分子、丑、寅、卯等十二时,即夜半、鸡鸣、平旦、日出、食时、隅中、日中、日昳、晡时、日入、黄昏、人定。③红蟢子: 红蜘蛛。④日晷 (gui): 测日影的仪器。⑤《香祖笔记》:笔记名,共十二卷。作者祖父王象晋所作《群芳谱》中有“江南以兰为香祖”之言,故作者以“滋兰”颜其室, 又以“香祖”名此书。书中品题文艺其体例与《居易录》同,惟不载时事稍异。
        【意译】
        江宁有一个从西域来的经商的胡人,见人家案几上有一块石头,想买下来,去了好几次。主人故意增高它的价钱,没有售出。有一天他将这石块重新打磨了一番,希望能提高售价。第二天经商的胡人来了,见了新磨出的石头,非常惋惜地说:“这是一块至宝,可惜现已没用了。这石上原有十二个小孔,按十二时辰排列,每交一时,就会有一只红蜘蛛在小孔上结网;后网结成, 前网就消去,乃是天然的计时仪。如今有红蜘蛛的小孔磨坏了,这石头又有什么用呢!”说罢不再看一眼就走了。
        【解说】
        有句成语叫“弄巧成拙”,本则寓言就是极好的注脚。为什么会弄巧成拙?究其原因乃是不懂什么叫“巧”,对“巧”一窍不通,是个外行。外行想办巧事,往往会适得其反而“成拙”。寓言中的主人想把自己的藏品卖个好价钱本也无可厚非,但可惜他是鉴赏宝物的外行,对所藏石头好在哪里毫无所知,而且又不去请教内行,反而不懂装懂,怎么会不将世上难得有的至宝给毁掉呢!有雄心壮志本来是件好事,庸庸碌碌,无所作为对不起自己的人生。你想造物主要造就一个人,尤其是才人,是多么不容易!怎么可以轻易暴殄天物呢。然而,外行如果怀有凌霄志,想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而又不愿以内行为师,刚愎自用,那就不如庸庸碌碌、无所作为的好。你看寓言中的主人,假如不想为家里多挣几个钱,或者干脆懒得去卖东西,那倒是宝石的大幸。宝石到了贾胡手中,一定会大大发挥它的作用,即使仍然藏在家里,也总比毁坏的好。所以刚愎自用,自以为是的外行,一旦胸怀壮志,敢作敢为,那就非常可怕了,很少不会坏事的。无论是鉴赏古玩,还是用人,或者干事业,外行总是会做蠢事的。所以外行必须向内行学习,或者必须相信和依靠内行,否则五十年代出现过的冒进悲剧很难说不会重演。人们经受了许多失败,理应变得聪明起来,但愿不要再弄巧成拙!
        【相关名言】
        至宝不雕琢。

——许学夷

        良玉不雕,美言不文。

——扬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