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征明

墨痕依约淡苍苍，断楮回看四十霜。

古意独存颜色外，只应桃李愧严妆。

【评说】

本诗选自文征明《文征明集》补辑卷一三、顾文彬《过云楼书画记》卷八。诗题，集作《题画》;《过云楼书画记》作《题松阴高士图》，今从之。

文征明的《松阴高士图轴》，顾文彬《过云楼书画记》有详细的记载：

平坡写长松三株，一叟抚树踞石而坐，庄襟老带，巾履萧然;其旁翠岚俯水，朱阑环堤，缘溪行绿阴中，通以略彴(小木桥)。上有嘉靖乙未重题：“此余四十年前所作，当时与唐子畏言：‘画须六朝为师。’然古画不可见，古法亦不存。漫浪为之，设色行墨，必以闲澹为贵。今日视之，直可笑耳。”按乙未为世宗十四年，衡山年六十六，子畏卒十二年矣。上推孝宗弘治九年丙辰，衡山、子畏俱年二十七，同岁孙周，共耽古学，赏奇析疑，斯乐何极?乃旧雨忽坠，晨星早零，怅望停云，徒有浩叹。“墨痕依约(诗略)”录此诗时，想见其投笔黯然。

文征明嘉靖乙末题语，极其重要，无此语，则无法理解这首题画诗。顾文彬亲睹此画，他的题记详述画面具象，可补本诗之不足;他论述唐、文共耽古学之乐，亦补出本诗之言外意，洵可珍视。

文征明作画追求古意，主张师法六朝。他在《题唐子畏右军换鹅图卷》(《文征明集》补辑卷二三)中说：“画人物者，不难于工致，而难于古雅。”他在《跋张僧繇画霜林云岫图》中提到他亲眼看到过张僧繇的山水画。文征明所画的《松阴高士图》，正是体现他的美学理想和艺术追求的作品。四十年前，文征明与唐寅共同探讨师古的问题，不亦乐乎。今天，志同道合的人已经物故十二年，墓木拱矣，不胜感叹，诗中流露出来的伤感情绪，见于言外。

这首题画诗，既不正面描写画面景物，也不正面哀念那位与自己共论“古意”的知友，只是环绕画幅，用边叙边议的手法，述说自己看到四十年前画的那幅《松阴高士图》，墨痕依约，色泽苍淡，颜色虽然蚀损而“古意”犹存。结句醒明题旨。“桃李”，比喻时兴的审美趋尚，“严妆”，即指体现“古意”的画面上那位“庄襟老带，巾履萧然”的老叟形象。这句意谓当代流行的画风有愧于这幅充满古意的画，拍合第三句诗意，表述了自己深沉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