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

色也凄凉影也孤，墨痕浅晕一枝枯。

千秋知己何人在，还赚师雄入梦无^①?

【注释】

①师雄：赵师雄。柳宗元《龙城录》载，隋开皇中，赵师雄迁罗福日暮，于松林酒肆旁，见一美人，淡妆素服出迎，与之语，芳香袭人，并与之共饮。师雄醉寝，及其醒后，起视，乃在梅花树下，上有翠羽鸣叫，月落参横，但惆怅而已。后以“罗浮树”比作梅花，“师雄”比作梅之知己。

【评说】

本诗选自陈寅愣柳如是别传》征引《虞山画志》。

柳如是(1618—1664)，明末清初女画家，女诗人。原姓杨名爱，后改名柳隐，又名如是，号影怜、靡芜君，吴江(今属江苏)人。初为江南名妓，色艺冠一时。后为追求自由与爱情，历经坎坷，归常熟钱谦益，相得甚欢，称“河东君”。明亡，劝钱谦益殉国，谦益不能从。谦益死，亦殉之。她好学博识，工诗能文，善于书画，有《月堤烟柳图》卷及诗集《戊寅草》、《湖上草》。

作为明朝遗民，八大山人朱耷在山水画中径题：“墨点无多泪点多。”(《山水册页》)作为“女侠名姝”，柳如是在经历了清兵南下、故国沦丧以后，以墨笔写梅，抒写自己内心的凄苦苍凉。一枝枯梅，根干无依，“影也孤”，“墨痕浅晕”，因而“色也凄凉”，诗人深感自己犹如这根茎全无的枯枝孤梅，不禁黯然泣下，这画中的“墨痕浅晕”，倒不如说是画家热泪濡染而成，蕴含着无尽的哀痛。当年，自己与东林党、复社的名士，抗清复明的豪俊往来，陈子龙、黄宗羲、黄毓琪、郑成功、张煌言……而今何在?当她闻说黄宗羲还在秘密奔走，张煌言尚在冒死奋战时，心中的希望顿又复燃。诗中借用《龙城录》中的故事表明心迹：“千秋知己何人在，还赚师雄入梦无?”这足以说明她忧国忧民，毁家纾难，救亡图存之心至死不渝，无时无刻都在盼望复明义军能卷土重来。一腔忠愤，碧血丹心，肺腑倾出，体现出崇高的民族气节。如此高怀远致，竟出自长期被轻薄深诋的一位女子，何等胸襟，读之怎不令人为之拍案，怎不令人为之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