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仁

坐破苔衣第几重^①?梦中三十六芙蓉^②。

倾来墨沈堪持赠^③，恍惚难名是某峰④。

【注释】

①苔衣：泛指苔藓类植物。②三十六芙蓉：黄山有芙蓉峰，为主峰之一。三十六在这儿泛指黄山三十六峰。③墨沈：即墨渖，指墨汁。陆游《初春书怀》：“半池墨渖临章草，一碗松肪读隐书。” ④恍惚：隐约，不易辨别。难名：难以说清。

【评说】

本诗选自许楚辑渐江《画偈》。

弘仁(1610—1664)，清初著名画家，本姓江，名韬，字六奇，后改名舫，字鸥盟，安徽歙县人。明末诸生，明亡后，奋起抗清，并投奔福建称帝的唐王政权。唐王失败后，遂到武夷山削发为僧，改名弘仁，字无智，号渐江，又号梅花古衲。工画山水，师法倪云林，瘦劲简洁，风格冷峭。常往来于黄山、雁荡间，多写黄山松石。与查士标、汪之端、孙逸并称“海阳四家”，由此形成了“新安画派”。兼能诗文，有《画偈》一卷。传世画作有《晓江风便图》、《黄山图》、《黄山天都峰》、《黄海松石图》等。

明代著名地理学家徐霞客在游历了黄山之后，不禁感叹道：“黄山归来不看山。”黄山之美的发现，似乎还应更早，但引起画界的注目，并以之为题材进行大量创作的，当首推弘仁大师，此后，画黄山遂蔚然成风，由此而形成了黄山画派。这首题画诗就是弘仁大师师法黄山自然造化这一创作经验的总结和自我表白。

首句说，画家师法造化，数次攀援，久居黄山，一入山中，便忘却自我，与自然亲近，席地而坐，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坐破了黄山上多少层青苔衣。画家用形象的诗化语言，把自己游历观察黄山的辛苦统涵其中，这比明白如话的直述效果要好得多。在他游遍黄山三十六峰之后，于是出现了神奇的创作迷狂，经常魂牵梦萦，梦中也尽是三十六峰。这一状况是画家长期观察积累的收获，也是传神写照的重要阶段，所以石涛上人在《跋〈晓江风便图〉》时对弘仁大加褒扬：“公游黄山最久，故得黄山之真性情也。即一木一石，皆黄山本色，丰骨泠然生活。”对此，画家本人也颇为自信和自豪，在诗的后半首中，他不无自豪地说，我倾泼墨汁所作的泼墨黄山图，足以用来持赠亲友，即便画上所画的已是很难辨清具体的哪座山峰。

我国古代画家画山水，历来重视向自然学习，所谓“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在创作时更多的是“略貌取神”。弘仁在诗的末句再次强调了这一命题，因为自己专心于黄山，能得其精神性情，所以所作不一定要实指某某山峰。这一传统对后来的黄山画派产生了极大的影响，石涛画黄山就是：“余得黄山之性，不必指定其名，……与昔时所游神会之色。”就这点而言，弘仁对中国画传统美学作出了巨大贡献;从中国美学发展史来看，这首题画诗也是弥足珍贵的第一手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