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岛在广东香山县南,绿水洋中,诸屿环峙, 藏风宜泊,故英夷雄居之^②。营廛舍楼观如澳 门^③,惟树木郁葱不及焉。予渡海往观,次晨甫 出港^④,而海中忽涌出数山。回顾香港各岛,则 锐者圆,卑者矗,尽失故形,若与新出诸山错峙。 未几, 山渐离水, 横于空际, 交驰互鹜, 渐失�� 崿^⑤,良久,化为雄城,如大都会,而海市成矣。 自寅至已始灭^⑥。幻矣哉,扩我奇怀,醒我尘梦, 生平未有也,其可以无歌!
        
        山邪云城邪^⑦,人胡为兮! 可望不可亲,岂蓬莱 宫阙,秦汉所不得见,而忽离立于海滨。豁然横 亘兮城门,市廛楼阁兮兼郊闉^⑧。中有化人^⑨,中 天之台千由旬^⑩。层层级级人蚁循⁽¹¹⁾,龙女绡客 阑干扪⁽¹²⁾。珊瑚万贝填如云,贸易技巧纷诈谖⁽¹³⁾ 商市罢,农市陈,农市散,军市屯。渔樵耕馌春 树帘⁽¹⁴⁾,画本掩映千百皴⁽¹⁵⁾。旗纛车骑畋守阗⁽¹⁶⁾, 蛮君鬼伯甲胄绅⁽¹⁷⁾,合围列队肃不喧。但有指麾 无号令, 招之不语挥不嗔。 矗矗鳞鳞⁽¹⁸⁾, 隐隐 輑⁽¹⁹⁾,若非天风渐荡吞,不知暹奇角怪何时泯。俄 顷楼台尽失陂陀存⁽²⁰⁾,但见残山剩树,断桥只兽, 一一渐入寥天痕⁽²¹⁾。吁嗟乎,世间之事无不有,世 间之物无不朽。影中之影梦中梦,造化丹青写生 手⁽²²⁾。王母双成今老丑⁽²³⁾,蚁王蜗国争苍狗⁽²⁴⁾。若 问此市有无与幻真,三世诸佛壁挂口⁽²⁵⁾。龙宫怒 鼓风涛嗔,回头已入虎门右⁽²⁶⁾。
        
        ①本诗笔意纵横,以极为形象的手法描绘香港海上海市蜃楼之神异景象, 绘形绘色,引人入胜。②英夷: 指英帝国主义侵略者。③营廛(chán蝉): 营房。 ④甫: 方、 才。 ⑤��崿: 山峦。 ⑥自寅句: 即上午六时至十时。⑦ 邪: 同“耶”,疑问语气词。⑧市廛: 城市住宅。郊闉(yīn因): 指古代城 外曲城。⑨化人: 佛教谓神、佛变形为人,以化度众生者为化人。此指变 幻着的人物。⑩由旬: 梵语里数名称。《维摩经·注》:“上由旬六十里,中 由旬五十里,下由旬四十里也。”(11)循: 通“巡”,巡行。(12)绡客: 指戴着绡 纱头巾的人。阑干: 即栏干。扪: 摸。(13)诈谖:欺诈。(14)渔樵句:渔夫、樵 夫、农夫在树荫下吃饭。馌(yè叶): 送饭到田间。(15)画本句: 谓如画中隐 约的山石、峰峦。皴(cūn): 中国画的一种技法。多用以表现山石、峰峦 的各种脉络纹理。(16)旗纛(dào)句: 谓狩猎的车骑旗帜盛多。畋(tián): 打 猎。阗(tián): 盛。(17)蛮君鬼伯: 泛指鬼怪。甲胄绅: 披甲戴盔束带。(18)鳞 鳞: 象层层的鱼鳞。(19)輑輑(qūn): 相连。(20)俄顷:一会儿。陂陀(pō tuó): 高低不平的山坡。(21)寥天痕: 广阔天空迷茫之处。(22)造化句: 谓造物主如 画家。(23)王母: 即西王母,神话中的美貌女神。双成: 即董双成,西王母 的侍女。(24)蚁王: 唐李公佐《南柯太守传》记: 有淳于棼者,醉后梦见至大 槐安国,被招为附马,享尽荣华富贵。醒后在槐下见一大蚁穴,方知蚁穴 即梦中的槐安国。蜗国: 《庄子·则阳篇》载:“有国于蜗之左角者,曰触氏, 有国于蜗之右角者,曰蛮氏,时相与争地而战。”苍狗:“白云苍狗”的缩语。 形容世事变化无常。杜甫《可叹》诗:“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变化为苍狗。” 此句比喻海市变化捉摸不定。(25)壁挂口: 谓诸佛面壁而坐,缄口不语。意 谓难以回答。(26)虎门: 在今东莞市西南海中。东有大虎山,西有小虎山,对 峙如门,故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