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夜》
二鼓过,战睡魔,翻来复去没奈何。
狗蚤来罗,壁虱成窝,蚊子似筛锣。
两只手如切如磋,两只脚如琢如磨,
浑身上都咬破,一双眼几曾合。
哥,难说通安乐直钱多!
——明·李开先编《一笑散·寨儿令》
这首歌谣不仅反映了贫困的人家缺乏讲卫生的物质条件,在暑夜无法抗拒狗蚤、壁虱、蚊子等害虫的袭击,得不到安安逸逸睡眠的苦恼,而且最后以深感“安乐直(值)钱多”,道出了他之所以受虫害的实质,并不是因为他愚昧、落后、不懂得讲卫生,而是因为他处于贫困的地位,没有钱求得安乐的生活。这就使作品的主题思想显得相当的深刻,使我们不是从表面现象上责怪劳动人民脏,而是由表及里地看到造成劳动人民卫生条件差的社会经济根源,进而对劳动人民在肮脏的生活条件下难以安生,不能不深表同情。
全篇分四个层次,由一般到具体,由现象到本质,肌理细密,结构谨严。
首先,概述夜不成寐。“二鼓过,战睡魔,翻来复去没奈何。”二鼓,即二更。古代夜间击鼓报更,故以鼓为更的代称。一夜分为五更,每更约二小时。二更,约在夜间十一时左右。这时人已经打瞌睡,可是翻来复去却不能入睡,他究竟为什么要“战睡魔”,不能安稳入睡呢?为什么要“翻来复去没奈何”呢?人们读了第一段之后,不能不提出这一连串的问题。这就把读者紧紧吸引住,迫使读者全神贯注地进入作品所描写的境界。
然后,写出了不能入睡的原因:“狗蚤来罗,壁虱成窝,蚊子似筛锣”。狗蚤、壁虱、蚊子都是吸人血的寄生虫。 “来罗”、“成窝”、 “似筛锣”,皆是形容其数量之多。罗,盛东西的罗框。筛锣,形容众多蚊子的叫声似打锣一样。这许多寄生虫都要吸人血,自然也就使人不能安然入睡了。由此我们可以想见那种住宿条件是多么恶劣,如果他有蚊帐、有较好的住宿环境,就不致于如此。
接着,再描绘他跟虫害搏斗的情景: “两只手如切如磋,两只脚如琢如磨,浑身上都咬破,一双眼几曾合。”“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本是《诗·卫风·淇奥》中的诗句。古时把骨器加工称切,象牙加工称磋,玉的加工称琢,石的加工称磨,后用以比喻相互之间的研讨。这里把它用来形容双手双脚跟虫害的搏斗,显得既颇具幽默、风趣,又令人不禁感到黯然心颤,催人泪下。君不见,他双手双脚搏斗的结果,仍然“浑身上都咬破”,更谈不上合眼入睡,这跟那些过着优裕的生活,能够悠然地切磋学问的富家子弟相比,该是形成多么鲜明的反差啊!
最后一笔,如画龙点睛,点出了问题的实质: “哥,难说道安乐直钱多! ”难说道,犹言难怪说道。直,通“值”。谁不想得到安乐呢?安乐确实太重要、太值钱了。可是安乐生活需要花很多钱才能得到,如果他不是处于贫困的境地,而有钱能够改善住宿环境,那就完全可以不受这些害虫的困扰和伤害,而获得安乐的生活。因此,根本的、要害的问题,还是在于贫困的经济地位。读到这里,仿佛使我们心明眼亮,豁然开朗,深感安乐生活来之不易;讲求卫生、文明,首先必须与经济上的贫困作斗争。
本篇好在这种对于生活本质的揭露,毫无大言浮辞、空洞说教的痕迹。因为它全是建立在具体写实的基础上的,即使最后这句深含哲理的语言,也是通过与“哥”对话的形式来表达的,所以它显得很生动活泼,富有令人一赞三叹的诗的情趣和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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