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我行其野》
我行其野,独自行走郊野,
蔽芾其樗。樗树枝叶婆娑。
昏姻之故,因为婚姻关系,
言就尔居。才来同你生活。
尔不我畜,你不好好待我,
复我邦家。只好我回乡国。
我行其野,独自行走郊野,
言采其蓫。采摘羊蹄野菜。
昏姻之故,因为婚姻关系,
言就尔宿。日夜与你同在。
尔不我畜,你不好好待我,
言归斯复。回乡我不再来。
我行其野,独自行走郊野,
言采其葍。采摘葍草细茎。
不思旧姻,不念结发妻子,
求尔新特。却把新欢找寻。
成不以富,诚非因为她富,
亦祇以异。恰是你已变心。
中国古代男尊女卑的伦理传统,导致了在家庭和婚姻中女子的被动地位,因而也造就了中国古代文学史上一个突出的文学母题——弃妇文学。《我行其野》就是写一个远嫁他乡的女子诉说她被丈夫遗弃之后的悲愤和痛伤。
和《氓》等其他同题材作品的大力渲染被弃前的生活场景所不同的是,《我行其野》的作者更多地表现目前,即此时此刻的情绪。作品开头,作者便把自己情感悲剧的抒写安排在一个似乎暗合其孤独凄凉境况的,生长着樗树和蓫草、葍草的岑寂原野上。以此点明以下所抒写的,只是在抒情主人公经历了被遗弃之变故的打击后,离开伤她心的人,在归家途中的心理活动。
此诗三章,每章前两句,都是同一个画面的重复或再现。它描绘出一个人在点缀着几棵樗树的原野上独行的情景。“我行其野,蔽芾其樗”从比例和透视关系上讲,无边的原野、凝滞不动的树草(蓫、葍)和渺小无助而又孤独的行人(作者),给读者的是一种自然界的宏大与人类的渺小、原野的寂静和人心的焦虑的对立感。原野因人之渺小而愈显其大、愈显其宁静安谧,人因原野之宏大而愈显其小、愈显其躁动不安。抒情主人公被命运抛弃进而抗争无力的悲剧在这里被放大或具体化了。同时,印象的叠加,也引起人们对隐藏于画面背后之故事的强烈探究欲。
每章后四句,则是对上述画面之深层含义的具体阐释: 因婚姻而与你聚首,但“尔不我畜”,我只能独行于这归里的旷野上。这个阐释在全诗三章的反复咏唱中,随着人物情绪的波动有被深化的趋势。一、二章里,她仿佛还只是故作轻松的念叨:“尔不我畜,复我邦家。”“尔不我畜,言归斯复。”试图把痛苦深埋在心底,强自宽解。但到第三章,她情感的火山终于爆发了,这难以平复的伤痛和无人可诉的委屈,和着苦涩的泪水,在这样一个爱恨交织的时刻,以这样一种爱恨难分的心理,流淌着怨恨:“不思旧姻,求尔新特。成不以富,亦祇以异。”至此,全诗也在这情绪发展的高潮戛然而止,留给读者的,只有无限的同情、惆怅和遗憾。
这首诗的另外一个突出特点是采用了象征、暗示的手法。用行遇“樗”、“蓫”、“葍”等恶木劣菜象征自己嫁给恶人,并以之起兴,暗示自己为人所弃的痛苦心情。融情于景,情景交织。孔疏引王肃云:“行遇恶木,言己适人遇恶人也。”前人早已注意到了这一点。
今人陈子展谓此篇与上篇《黄鸟》“皆似《国风》中歌谣形式之诗”,“龚橙《诗本谊》尝独指出《小雅》自《黄鸟》、《我行其野》,至《谷风》、《蓼莪》、《都人士》、《采绿》、《隰桑》、《绵蛮》、《瓠叶》、《渐渐之石》、《苕之华》、《何草不黄》,凡十二篇,皆为‘西周民风’,其说大都可信”(《诗经直解》)。诚然。旧说如毛传以为诗旨乃刺周宣王时“男女失道,以求外昏(婚),弃其旧姻而相怨”,朱熹《诗集传》则谓:“民适异国,依其婚姻而不见收恤,故作此诗。”姑录之备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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