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小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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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小史

清代白话长篇谴责小说。六十回。题“南亭亭长新著”。作者即李伯元。成书于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

现存主要版本有清光绪《绣像小说》连载本;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上海商务印书馆本。1982年上海古籍出版社排印本,1989年江西人民出版社“中国近代小说大系”排印《绣像小说》连载本。

湖南永顺府僻处边陲,民俗浑噩,几个意大利矿师,受督抚委派,前来察看矿苗。他们住在高升店里,店小二的父亲不小心打碎了洋人的一只洋磁碗,知府柳继贤得报,大惊失色,担心会引起“赔款”一类的“交涉大事”,便立即停止武考,亲自和首县到高升店去拜会,以收柔远的效验。当地百姓听说洋人要来开矿,害怕刨坟见棺,于风水有所关碍,以致激起民变,打洋人,冲官府,闹得难以收拾。

事后,洋人提出赔款,柳知府撤任。新任知府傅祝登滥肆株连,到处胡乱抓人。秀才刘伯骥聚友会文,被傅知府以“聚众会盟,谋为不规”的罪名,欲加逮捕,逼得刘伯骥躲进了古庙。庙中的老和尚,曾受到刘伯骥父母的布施,但看到刘伯骥连行李也没有带,仍不免怀有疑心,后来刘伯骥因寒气所感,生起病来,老和尚方后悔不迭,摆出一副讨庆他的意思来。附近一所教堂中的洋教士,与刘伯骥十分投契,知悉刘伯骥朋友被拿、自身落难的真情,便收留了他,不但治好了他的病,还挺身而出,解救了被傅知府无辜抓去的好人。之后,又不惮跋涉之苦,送他们至万国通商的文明之地,以为增长学识和他日建立功业的基础。刘伯骥来到汉口。总督大人讲求新法,颇思为民兴利,但手下的人所遵奉的,只是“把外国人一个个都抬到天上”的礼让主义,至于下层百姓,也只是看洋人看熟了,不以为怪罢了。

吴江县贾家世代一直是关着大门过日子的,贾子猷兄弟三个,除非亲友庆吊往来,甚么街上、镇上,从未到过。学台改革考试章程的告示,使贾氏兄弟心里头一次有了“时务掌故天算舆地”之类的新概念;而岁考的失败,使他们明白:“小题圣手”的吊渡钩挽之法,已经不合时宜了,推而广之,现在的事,大而一国,小而一家,只要有好法子,都可以改的。启蒙老师姚文通又开导他们:开发民智,全在看报。兄弟三个于是一天到晚,足足有三个时辰用在上海出的时报、旬报、月报上。贾氏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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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报上的信息,托人上省买回一盏洋灯,那光头比油灯要亮数倍。他们认为,“凡是‘外洋新到的器具’都是‘文明’的”,不惜重价买来一大堆不知用处的外洋货。

怀着对于文明的无限向往,贾氏兄弟随同姚文通踏上了上海的土地。在上海,可以看到当天出的新闻报纸,可以看到新编的文武新戏,有可以买到新书的书坊,有可以学到新鲜知识的大小学堂,还可以会到许多维新朋友,参加以往闻所未闻的演说会。姚文通在万年春吃大菜,见到牛排,便说:“兄弟高高祖一直传到如今,已经好几代不吃牛肉了。”同席的人笑他:“你还是个讲新学的! 连个牛排都不吃,岂不惹维新朋友笑话你么?”广东阿二专门轧姘头,吊膀子,居然被认为“颇合外国婚姻自由的道理”。斗蟋蟀的无赖魏榜贤改了洋装,到处招摇撞骗,阅历不深的姚文通,却将他当作“天人”。着外国装的郭之问一边大抽鸦片烟,一边振振有辞地说:“为人在世,总得有点自由之乐,我的吃烟,就是我的自由权,虽父母亦不能干预的。”文萃书坊当八股盛行的时候,一部《文料触机》,一年总要卖到五万本,后闻八股一定要废,翻译之学一定要昌明,就廉价请了从东洋回来的人,胡乱编译《男女交合大改良》、《传种新问题》之类以牟利;培贤学堂住膳费高达四十八块,官利之外,每年总可余二、三千块钱,还自称是“格外克己”,又埋怨学堂办得太多,“弄得自己没有饭吃了”,“不管他文明不文明,只问他赚钱不赚钱”。“热闹场且赋归来”,贾氏兄弟在经历一番体验之后,怀着不无迷惘的心情,离开了上海。

戊戌变法之时,王宋卿觑便上了一个改服色的条陈,被礼部压下来,未见施行。他郁郁不乐,正想别的法子,偏偏各样复旧的上谕下来,只索罢手。过了两年,义和团事起,王宋卿携眷出都以避风头,闲居乡里,甚不甘心。其时又闻改革新政开始施行,便求至亲万藩台为之说项,终于谋得山东学堂总教习的职位。他主持官吏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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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拟几个时务题目,也十分吃力,收了金子香两百银子的重贿,向他泄露考题,并取为第一名。 课吏的结果,除了那交白卷的停委三年,余下的俱没有出进。

进过外国学堂的内侄王济川,听先生讲如何叫做“自由”,如何叫做“平等”,那一种欢喜的心,直从肚底里发出来。见到家童对他竟同百姓怕官府的样子一样,正言说道:“论理你也是个人,我也是个人,不过你生在小户人家,比我穷些,所以才做我的家童。我不过比你多两个钱。你同为一样的人,又不是父母生下来应该做奴才的;既做了奴才,那却说不得干些伺候主人家的勾当,永远知识不得开,要想超升从哪里超升得起?”要他今后“不要见了我拘定‘主人’‘奴才’的份儿”。

志气极高的热血青年聂慕政、彭仲翔等,仰慕东洋文明,人人都有自由的权利,便往日本游学。在轮船上,大家议论官府不许结会演说,乃是专制国的不二法门,“只要弄得百姓四分五裂,各不相顾,便好发出苛刻的号令来,没一个敢反对他;殊不知人心散了,国家有点儿兵事也没人替他出力”,因此,专制实际上是害民害国的东西。他们同时承认:“野蛮的自由”是不足取的,“法律自治是要的”。

外国兵擅自驻扎诸城县北门,又放纵兵丁醉酒闹事,翻译钮逢之对首县说:“倘然依着公法驳起他来,不但不该扰害我们的地方,就是驻兵也应该商量在先,没有全不管我们主权,随他到处乱驻的道理,这不成了他们的领土了么? 只要东翁口气不放松,我可以合他争得来的。”钮逢之说:“外国人的法子,总要自由结婚,因为这夫妻是天天要在一块儿的,总要性情合式、才德一般,方才可以婚娶。”他一定要娶学堂里的女学生,理由是:“他既然读书,晓得了道理,自己可以自立,哪个敢欺负他?再者,世故熟悉,做得成事业,讲得来平权,再没有悍妒等类的性情。”他还从世界大势来开导母亲:“如今外国人在那里要中国的地方,想出各种的法子来欺负中国,怕的是百姓不服,一时不敢动手,不好不从种族上自强起来。他们说得好:我们中国虽然有四万万人,倒有二万万人不中用,就是指那裹脚的女人说了。”其母终于让了步。

江宁知府康志庐受制台信用,任全省学务总办,拟章程、盖房子、聘教习。他最怕一班维新党天天讲平等、讲自由,担心学生看了上海来的新书,一个个都讲起平等来,不听节制,于是大倡禁书,搜抄书店,监禁学生,弄得江南学堂为他一人势力圈所有,没人敢违他半毫分。他宣扬自己的儿子是“武曲星下凡”,将来一定可以为国宣劳,立威雪耻;儿子因上体操碰破了头,便命全校停课,让学堂里的监督、提调、教习、学生,拿了手本轮班进府探病。他知道“一个人脑子是顶要紧的,一切思想都从脑筋中出来”,因而要买补脑汁给伤了头的儿子吃。少爷一死,又要教习率领学生一起穿体操衣服,手执花圈,前来送殡,各监督一律素褂摘缨,以示哀悼。

劳航芥因为自己是久住香港之人,因此视中国的同胞为土芥,而见了白种人,则一副胁肩谄笑的样子。他被安徽巡抚聘为顾问官,嫌住的地方湫隘不堪,吃的东西不能下箸,又诬赖店主人偷了他的表,拳打脚踢。

南京开了个工艺局,不想制造出来的货物,总还是土样,不能改良,因此制台想派一个人到外国去调查调查,回来教给这些工匠等,他们好弃短用长。饶鸿生被派往东洋考察,他在出国的轮船上出了许多洋相。到了日本,发现那里下午四点就天黑了,半夜二点就大亮,大觉诧异,问人方知是“日轮旋转”所致。

余小琴铰了辫子从日本游学回来,其父劝他等养长了再去拜客,余小琴遂直斥其父顽固,并说:“论起名分来,我和你是父子;论起权限来,我和你是平等。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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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的风俗么? 人家儿子,只要过了二十一岁,父母就得听他自己作主了。 我现在已经二十四岁了,你还能够把强硬手段压制我吗?”在余小琴“家庭革命主义”的攻势下,其父只好败下阵来。

北京政府,近日百度维新,差不多的事都举办了。有些心地明白的督抚,一个个都上条陈,目下有桩至要至紧之事,是什么呢? 就是立宪。立宪这两个字,要在十年前把它说出来,人家还当他是外国人的名字呢。于今却好了,士大夫也肯浏览新书,新书里面讲政治的,开宗明义必说是某国是专制政体,某国是共和政体,某国是立宪政体。自从这立宪二字发现了,就有人从西书上译出一部《宪法新论》,讲得源源本本,有条有理,有些士大夫看了,尚还明白立宪二字的解说。这时两湖总督蒋铎上了个吁请立宪的折子,上头看了很为动容,就发下来叫军机处各大臣议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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