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集·挽文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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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集·挽文丞相》全诗阅读答案|原文翻译|注释|赏析

虞集

徒把金戈挽落晖,南冠无奈北风吹。

子房本为韩仇出,诸葛安知汉祚移。

云暗鼎湖龙去远,月明华表鹤归迟。

何须更上新亭饮,大不如前洒泪时。

 

缅怀前朝忠烈是元代诗歌中反复出现的主题。对于异族统治,知识分子最为敏感,也最为痛苦。可是,“学而优则仕”的古老的信条又注定了他们不可能真的高蹈远遁,不得不出仕新朝,为异族统治者效忠。虞集的这首诗,就十分典型地反映了元初整整一代知识分子的这种既留恋旧朝,又万般无奈的彷徨心态。

诗一开始,作者就奏出了一对矛盾的主题——英雄的礼赞和宿命的悲哀。“徒把金戈挽落晖”写文天祥不顾形势凶险,奋力抵抗,想要挽救行将覆灭的宋王朝。这里,诗人把文天祥比作神话中的英雄鲁阳公,手持金戈,力挽残阳,显得十分悲壮。“南冠无奈北风吹”是描绘文天祥兵败被俘,拘囚于大都(今北京市)时的情景。“南冠”指囚徒,这里又可视作宋末南部抵抗力量的象征。“北风”则暗指来自北方的蒙古族的强大的军事力量。“南冠”与“北风”句内成对,句末一个“吹”字,更使整个画面平添无限悲凉气息,突出了命运的无奈。

宋王朝气数已尽,文天祥组织的抵抗运动是注定要失败的,这是否意味着他不够明智呢?对此,诗人在颔联中,借用两个历史故事,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子房本为韩仇出,诸葛安知汉祚移。”张良字子房,韩国贵族后裔,秦灭六国,张良为报家国之仇,雇勇士在博浪沙狙击秦始皇,尽管在当时秦的统治如日中天,行刺未能成功,但张良的这次行动仍不失为一大壮举,朝野震惊,历来为人传颂。诸葛武侯为报知遇之恩,六出祁山,最后病殁于军中,又哪里顾得上考虑汉室是否气数已尽这一类问题呢?可见,历史并不总是以成败论英雄的。从军事上看,文天祥确实失败了,但从人格上看,他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是永远值得尊敬的。

诗人把文天祥的失败归结于命运,这一悲剧性的主题在诗的后半段中进一步得到强化。颈联“云暗鼎湖龙去远,月明华表鹤归迟”充满故国之思,“鼎湖”本是传说中黄帝乘龙上天之处,这里暗指宋君蒙难;“鹤归”一句用丁令威化鹤的故事,在诗人的想像中,文天祥的忠魂亦已化鹤成仙,然而,为何迟迟不见归来呢?在这一联中,“远”字和“迟”字很值得玩味,虞集的时代距宋室覆亡已相隔数十年,在此之前,虽说也曾有过异族入侵之事,如南北朝期间,但一般都是局部的占领,统治时间不长,唯独元人南下,一举占领了整个中国,而且绵延数十年,盛而不衰,与之同时,民间抵抗力量则渐渐瓦解,像文天祥这样的人物已无处可觅。鼎湖龙已去远,忠魂何时能归?字里行间,隐隐流露出对前朝君臣的强烈的思念之情。

尾联两句尤为沉痛:“何须更上新亭饮,大不如前洒泪时。”“新亭洒泪”事见《晋书·王导传》,晋室南渡,尚有半壁江山,王谢诸公还可以隔江远眺,怀念故土;宋室覆亡,片瓦无存,连个洒泪之处都找不到了。念及于此,诗人不由得悲从中来,发出“大不如前”的绝望的哀叹,如果说在前三联中,诗人对异族统治的不满还常常为命运的主题所掩盖,表现得较为含蓄,那么,在这一联里,由于用了“新亭对泣”的故事,作者内心深处所隐藏着的亡国之痛,就完全表露无遗了。尽管元代在思想方面的禁锢不如满清统治时那么严厉,但在当时的形势下,作者敢在诗歌中如此直率地表露真情,不能不说是十分大胆的。据《辍耕录》记载:“读此诗而不泣下者几希。”(见《元诗纪事》)可见,此诗在当时汉人知识分子中所引起的反响是较为强烈的。

虞集在这首诗中用了不少典故,几乎无一句无来历,但又自然贴切,无堆砌之感。据说,他曾以“汉廷老吏”自诩(见胡应麟《诗薮》引杨文贞序《杜律虞注》),虽不免自负,但他的诗作笔力雄健,寓意深刻,确有可观之处。

〔注〕“挽落晖”句:《淮南子·览冥》:“鲁阳公与韩搆难,战酣日暮,援戈而之,日为之反三舍。”这里指文天祥力撑南宋危局,犹如鲁阳公援戈而挽落日。南冠:南方人戴的帽子,借指囚犯。《左传·成公九年》:“晋侯观于军府,见钟仪,问之曰:‘南冠而絷者,谁也?’有司对曰:‘郑人所献楚囚也。’”鼎湖:传说中黄帝乘龙升天之处,借指帝王之死。《史记·封禅书》:“黄帝采首山铜,铸鼎于荆山下,鼎既成,有龙垂胡髯下迎黄帝,黄帝上骑,群臣后宫从上者七十馀人,龙乃上去。……故后世因名其处日鼎湖。”“鹤归”句:传说汉辽东人丁令威在灵虚山学道成仙,后化鹤归来,落城门华表柱上。有少年欲射之,鹤乃飞鸣作人言:“有鸟有鸟丁令威,去家千年今始归,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学仙冢累累。”新亭:地名,故址在今南京市南。《晋书·王导传》载,东晋偏安江南,王导等人在新亭宴饮,席间,周叹道:“风景不殊,举目有河山之异。”在座者相视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