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离骚》全诗阅读答案|原文翻译|注释|赏析

屈原

帝高阳之苗裔兮，我是古帝高阳氏的后裔，

朕皇考曰伯庸。屈氏的太祖叫做伯庸。

摄提贞于孟陬兮，岁星在摄提格的建寅之月，

惟庚寅吾以降。当庚寅的一天我便降生。

皇览揆余初度兮，太祖根据我初生时的气度，

肇锡余以嘉名。通过卦辞赐给我嘉美的大名。

名余曰正则兮，赐给我的名为“正则”，

字余曰灵均。赐给我的字为“灵均”。

纷吾既有此内美兮，我已经具有这样多内在的美德，

又重之以脩能。我还要培养优异的才能。

扈江离与辟芷兮，披上了江蓠和系结起的白芷，

纫秋兰以为佩。又编织起秋兰佩带在身。

汩余若将不及兮，时光像流水总是追赶不上，

恐年岁之不吾与。我怕这年岁不能将我等待。

朝搴阰之木兰兮，⁽¹¹⁾早上到山坡上摘了木兰花，

夕揽洲之宿莽。⁽¹²⁾黄昏时又到洲渚把宿莽采。

日月忽其不淹兮，⁽¹³⁾太阳月亮不停运行忙忙碌碌，

春与秋其代序。春天秋天循环往复互相替代。

惟草木之零落兮，想到草木也有凋零之时，

恐美人之迟暮。便担心美人年衰老迈。

不抚壮而弃秽兮，不趁着盛壮之年抛弃恶德，

何不改此度？君王啊为什么不改变态度？

乘骐骥以驰骋兮，乘着骏马尽情地奔驰，

来吾导夫先路！来吧我愿做向导在前开路！

昔三后之纯粹兮，⁽¹⁴⁾当初楚三王德行纯洁精粹，

固众芳之所在。本来就拥有很多贤俊之士。

杂申椒与菌桂兮，夹杂着香草申椒和菌桂，

岂惟纫夫蕙茝？难道仅仅是联缀蕙草白芷？

彼尧舜之耿介兮，圣王尧舜那么光明耿直，

既遵道而得路。遵循着正道找到治国途径。

何桀纣之猖披兮，昏君桀纣如此放纵败德，

夫唯捷径以窘步。只想走捷径弄得步履窘困。

惟夫党人之偷乐兮，那些结党营私者贪图享乐，

路幽昧以险隘。政治昏暗前途充满危险。

岂余身之惮殃兮，⁽¹⁵⁾我难道害怕自身遭受灾殃，

恐皇舆之败绩。⁽¹⁶⁾担心的是社稷覆亡不远。

忽奔走以先后兮，我匆匆奔走在君王前后，

及前王之踵武。为赶上圣明先王的步伐。

荃不察余之中情兮，⁽¹⁷⁾君王不体察我的一片忠心，

反信谗而怒。⁽¹⁸⁾反而听信谗言怒气大发。

余固知謇謇之为患兮，⁽¹⁹⁾我本知正直敢言会惹祸端，

忍而不能舍也。但忍下心来不能放弃。

指九天以为正兮，指着九重天宇为作明证，

夫唯灵脩之故也。⁽²⁰⁾确实是为君王我才如此。

初既与余成言兮，⁽²¹⁾当初已经同我有所约定，

后悔遁而有他。后来又反悔另有主张。

余既不难夫离别兮，离开朝廷我并不感到为难，

伤灵脩之数化。⁽²²⁾伤心的是君王反覆无常。

余既滋兰之九畹兮，⁽²³⁾我已播种了九畹秋兰，

又树蕙之百亩。又栽上了百亩香蕙。

畦留夷与揭车兮，⁽²⁴⁾畦垄上种留夷和揭车，

杂杜衡与芳芷。⁽²⁵⁾还套种杜衡芷草点缀。

冀枝叶之峻茂兮，⁽²⁶⁾希望这些香草枝叶茂盛，

愿俟时乎吾将刈。⁽²⁷⁾愿等到收获时我来割取。

虽萎绝其亦何伤兮，即使枯萎了也没什么可怕，

哀众芳之芜秽！痛心的是众香草一片荒芜！

众皆竞进以贪婪兮，小人们竞相钻营十分贪婪，

凭不猒乎求索。⁽²⁸⁾索求财物名位总不满足。

羌内恕己以量人兮，⁽²⁹⁾他们放纵自己而苛求他人，

各兴心而嫉妒。个个动着坏心思满怀嫉妒。

忽驰骛以追逐兮，急急忙忙奔走追逐私利，

非余心之所急。这不是我心中着急的事情。

老冉冉其将至兮，老迈之年渐渐地逼近，

恐脩名之不立。我深恐此生难留下美名。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早上饮了木兰坠下的露水，

夕餐秋菊之落英。晚上吃着秋菊落下的花瓣。

苟余情其信姱以练要兮，⁽³⁰⁾只要我的情感确实美好专一，

长颔以何伤！⁽³¹⁾长期面黄肌瘦也不必伤叹！

擥木根以结茝兮，⁽³²⁾采了木兰的根须绾结白芷，

贯薜荔之落蕊。⁽³³⁾用薜荔来贯穿落下的花蕊。

矫菌桂以纫蕙兮，⁽³⁴⁾弄直了菌桂联缀香蕙，

索胡绳之。⁽³⁵⁾将胡绳草搓成条索垂垂。

謇吾法夫前脩兮，⁽³⁶⁾我效法前代的那些贤人，

非世俗之所服。⁽³⁷⁾这不是世俗之人所愿做。

虽不周于今之人兮，⁽³⁸⁾虽然不合于当今庸人的看法，

愿依彭咸之遗则。⁽³⁹⁾愿依照彭咸遗留的准则。

长太息以掩涕兮，⁽⁴⁰⁾我长长叹息不断地拭泪，

哀民生之多艰。哀伤人生的路途如此艰难。

余虽好脩姱以羁兮，⁽⁴¹⁾我只是喜好美洁能自我约束，

謇朝谇而夕替。⁽⁴²⁾却早上直谏晚上就被斥贬。

既替余以蕙兮，⁽⁴³⁾我因为佩带蕙草而被解职，

又申之以揽茝。⁽⁴⁴⁾又因为采摘白芷而被加罪。

亦余心之所善兮，但只要是我所向往喜欢的，

虽九死其犹未悔！即使死去九次也不会后悔！

怨灵脩之浩荡兮，⁽⁴⁵⁾怨君王太放荡邪僻，

终不察夫民心。始终不知考察民心。

众女嫉余之娥眉兮，⁽⁴⁶⁾一群坏女人嫉妒我的妩媚，

谣诼谓余以善淫。⁽⁴⁷⁾竟造谣中伤说我好淫。

固时俗之工巧兮，⁽⁴⁸⁾时俗本就喜欢投机取巧，

偭规矩而改错。⁽⁴⁹⁾规矩既违背措施又变更。

背绳墨以追曲兮，⁽⁵⁰⁾离开准绳墨斗追求邪曲，

竞周容以为度。⁽⁵¹⁾以苟合取容作为处世标准。

忳郁邑余侘傺兮，⁽⁵²⁾愤懑抑郁我失神而立，

吾独穷困乎此时也。唯独我现在如此穷困。

宁溘死以流亡兮，⁽⁵³⁾宁肯忽然死去让灵魂飘泊，

余不忍为此态也！我不忍做出丑态苟且偷生！

鸷鸟之不群兮，⁽⁵⁴⁾性情专一的雎鸠不合于群，

自前世而固然。在以前的时代就是如此。

何方圜之能周兮，⁽⁵⁵⁾方的圆的怎么能够吻合，

夫孰异道而相安？志趣不同哪会相安无事？

屈心而抑志兮，内心委屈强自压抑情志，

忍尤而攘诟。⁽⁵⁶⁾忍受罪名而遭小人侮辱。

伏清白以死直兮，⁽⁵⁷⁾保持清白为正道而死，

固前圣之所厚。⁽⁵⁸⁾正是为前代圣贤所推许。

悔相道之不察兮，⁽⁵⁹⁾后悔当初把路看得不仔细，

延伫乎吾将反。⁽⁶⁰⁾引颈远望我要马上回返。

回朕车以复路兮，调转我的车头折向旧路，

及行迷之未远。趁着迷失方向还不太远。

步余马于兰皋兮，⁽⁶¹⁾解辔放我的马在兰皋散步，

驰椒丘且焉止息。⁽⁶²⁾又在椒丘奔驰后休息一阵。

进不入以离尤兮，⁽⁶³⁾想迈进难以前行反而获罪，

退将复脩吾初服。只有重理我当初衣服而退隐。

制芰荷以为衣兮，⁽⁶⁴⁾裁剪荷叶制成绿色的上衣，

集芙蓉以为裳。缝缀荷花再把它制成下裳。

不吾知其亦已兮，没有人了解我也毫不在乎，

苟余情其信芳。⁽⁶⁵⁾只要我内心情感确实芬芳。

高余冠之岌岌兮，⁽⁶⁶⁾让我的切云冠高高耸起，

长余佩之陆离。⁽⁶⁷⁾让我的佩饰长长垂地。

芳与泽其杂糅兮，⁽⁶⁸⁾内在芳香与外表光泽糅合，

唯昭质其犹未亏。只有我光明的品质没有毁弃。

忽反顾以游目兮，忽然回过头来纵目眺望，

将往观乎四荒。决定去四方荒远之地探察。

佩缤纷其繁饰兮，佩饰五彩缤纷花样繁多，

芳菲菲其弥章。⁽⁶⁹⁾香气更新鲜浓烈向周围散发。

民生各有所乐兮，人生各有所喜好的事情，

余独好脩以为常。我只是爱好修洁习以为常。

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即使肢体分解也不会更改，

岂余心之可惩！⁽⁷⁰⁾难道我的心会因受打击而变样！

女媭之婵媛兮，⁽⁷¹⁾姐姐女媭气喘吁吁地长叹，

申申其詈予。⁽⁷²⁾一遍又一遍将我骂詈。

曰：“鮌婞直以亡身兮，⁽⁷³⁾她说：“鲧刚直而忘却自身，

终然殀乎羽之野。⁽⁷⁴⁾终于早死在羽山的野地。

“汝何博謇而好脩兮，⁽⁷⁵⁾“你为何处处直言喜好修洁，

纷独有此姱节？⁽⁷⁶⁾独有那许多美好的佩饰？

菉葹以盈室兮，⁽⁷⁷⁾生刍和臬耳堆积满屋，

判独离而不服。⁽⁷⁸⁾你却坚决离去不愿佩戴一试。

“众不可户说兮，“庸人不能挨家挨户去劝导，

孰云察余之中情？⁽⁷⁹⁾谁会认真体察我的衷情？

世并举而好朋兮，⁽⁸⁰⁾世人都起而结党营私，

夫何茕独而不予听？”⁽⁸¹⁾你为何保持独立我劝都不听？”

“依前圣以节中兮，⁽⁸²⁾“我依从前代圣人来作评判，

喟凭心而历兹。⁽⁸³⁾喟叹愤懑如今遭此忧患。

济沅湘以南征兮，⁽⁸⁴⁾渡过沅水湘水更向南行，

就重华而敶辞。⁽⁸⁵⁾到帝舜重华的灵前献言。

“启《九辩》与《九歌》兮，⁽⁸⁶⁾“夏后启制作了《九辩》、《九歌》之曲，

夏康娱以自纵。⁽⁸⁷⁾从此国人享受逸乐荒淫放纵。

不顾难以图后兮，不考虑困难图谋久远，

五子用失乎家巷。⁽⁸⁸⁾五个儿子因此闹起内讧。

“羿淫游以佚畋兮，⁽⁸⁹⁾“后羿沉湎游荡迷恋田猎，

又好射夫封狐。⁽⁹⁰⁾还喜欢射杀那硕大的野狐。

固乱流其鲜终兮，⁽⁹¹⁾政治昏乱固然少有好下场，

浞又贪夫厥家。⁽⁹²⁾何况寒浞又贪他的妻室家属。

“浇身被服强圉兮，⁽⁹³⁾“寒浞之子浇身披着坚甲，

纵欲而不忍。却纵欲过度不能抑制自我。

日康娱而自忘兮，天天寻欢作乐忘乎所以，

厥首用夫颠陨。⁽⁹⁴⁾他的脑袋因而被人砍落。

“夏桀之常违兮，⁽⁹⁵⁾“夏桀行事常常违背正道，

乃遂焉而逢殃。⁽⁹⁶⁾于是遭到杀身灭国的祸殃。

后辛之菹醢兮，⁽⁹⁷⁾殷纣王的酷刑把人剁成肉酱，

殷宗用而不长。⁽⁹⁸⁾商朝的宗祀因此也难以久长。

“汤禹俨而祗敬兮，⁽⁹⁹⁾“商汤夏禹处世谨慎恭敬，

周论道而莫差。⁽¹⁰⁰⁾周文王武王讲道义没有差错。

举贤而授能兮，⁽¹⁰¹⁾推举贤者而任用才士，

循绳墨而不颇。⁽¹⁰²⁾遵循法度一点也不偏颇。

“皇天无私阿兮，⁽¹⁰³⁾“皇天公正不会有什么私好，

览民德焉错辅。⁽¹⁰⁴⁾见人民拥戴谁就给谁辅助。

夫维圣哲以茂行兮，⁽¹⁰⁵⁾那圣明智慧有盛德的人，

苟得用此下土。⁽¹⁰⁶⁾才能够享有天下疆土。

“瞻前而顾后兮，“往前看往后看认真观察，

相观民之计极。⁽¹⁰⁷⁾省视治理百姓的政策标准。

夫孰非义而可用兮，哪位国君不义而能统治天下，

孰非善而可服？⁽¹⁰⁸⁾哪位国君不善而能使人归顺？

“阽余身而危死兮，⁽¹⁰⁹⁾“即便把我置于濒死的境地，

览余初其犹未悔。我也毫不后悔当初的志向。

不量凿而正枘兮，⁽¹¹⁰⁾不度量圆孔硬塞进方榫，

固前脩以菹醢。”所以前代贤人被剁成肉酱。”

曾歔欷余郁邑兮，⁽¹¹¹⁾我一次次悲叹抑郁惆怅，

哀朕时之不当。⁽¹¹²⁾痛惜自己没有遇上好时辰。

揽茹蕙以掩涕兮，⁽¹¹³⁾拿起柔软的蕙草擦拭眼泪，

沾余襟之浪浪。⁽¹¹⁴⁾伤心的泪水沾湿了我的衣襟。

跪敷衽以陈辞兮，⁽¹¹⁵⁾跪着铺正了衣襟开始诉说，

耿吾既得此中正。⁽¹¹⁶⁾光明昭彰我已得中正之道。

驷玉虬以椉鹥兮，⁽¹¹⁷⁾驾起四条玉龙乘着鹥鸟之车，

溘埃风余上征。⁽¹¹⁸⁾忽然风卷飞尘我便冉冉升高。

朝发轫于苍梧兮，⁽¹¹⁹⁾清早在苍梧山下发车起程，

夕余至乎县圃。⁽¹²⁰⁾傍晚我便到了昆仑山的悬圃。

欲少留此灵琐兮，⁽¹²¹⁾打算在神灵所聚的泽薮稍留，

日忽忽其将暮。而太阳很快下落时已近暮。

吾令羲和弭节兮，⁽¹²²⁾我命令羲和慢速按节而行，

望崦嵫而勿迫。⁽¹²³⁾遥望崦嵫山不要急于靠近。

路曼曼其脩远兮，⁽¹²⁴⁾道路十分漫长十分遥远，

吾将上下而求索。我将上上下下去求索探寻。

饮余马于咸池兮，⁽¹²⁵⁾让我的马在日浴处咸池饮水，

总余辔乎扶桑。⁽¹²⁶⁾把我的车辔系上神木扶桑。

折若木以拂日兮，⁽¹²⁷⁾折下若木的树枝遮蔽阳光，

聊逍遥以相羊。⁽¹²⁸⁾姑且逍遥自在从容游逛。

前望舒使先驱兮，⁽¹²⁹⁾让月御望舒开路先行，

后飞廉使奔属。⁽¹³⁰⁾让风神飞廉奔走跟随。

鸾皇为余先戒兮，鸾凰为我在前面警戒，

雷师告余以未具。雷师告诉我哪些还没具备。

吾令凤鸟飞腾兮，我命令凤鸟高高飞腾，

继之以日夜。白天黑夜都不中断休歇。

飘风屯其相离兮，⁽¹³¹⁾旋风聚起气团紧紧相连，

帅云霓而来御。⁽¹³²⁾率领云霞虹霓前来迎接。

纷总总其离合兮，⁽¹³³⁾纷乱杂沓它们时聚时散，

斑陆离其上下。⁽¹³⁴⁾色彩斑斓它们或上或下。

吾令帝阍开关兮，⁽¹³⁵⁾我命令天帝的门官打开天门，

倚阊阖而望予。⁽¹³⁶⁾他倚靠天门看着我装聋作哑。

时暧暧其将罢兮，⁽¹³⁷⁾此时日光黯淡白天将要过去，

结幽兰而延伫。绾结幽兰久久地伫立。

世溷浊而不分兮，⁽¹³⁸⁾世道混浊是非善恶不分，

好蔽美而嫉妒。喜欢抹杀美德对人满怀妒忌。

朝吾将济于白水兮，清早我将渡过昆仑山下白水，

登阆风而緤马。⁽¹³⁹⁾再登上阆风把马缰系住。

忽反顾以流涕兮，忽然回头观望便痛哭流涕，

哀高丘之无女。⁽¹⁴⁰⁾哀伤这高丘之上并无神女。

溘吾游此春宫兮，匆匆又漫游东方青羊之宫，

折琼枝以继佩。折了琼树枝条加长佩饰。

及荣华之未落兮，⁽¹⁴¹⁾趁着开放的花朵还没凋谢，

相下女之可诒。⁽¹⁴²⁾物色可接受馈赠的人间女子。

吾令丰隆椉云兮，⁽¹⁴³⁾我命令云神丰隆驾起云朵，

求宓妃之所在。⁽¹⁴⁴⁾去寻找洛神宓妃的踪迹。

解佩以结言兮，解下佩带表示交结的欢言，

吾令蹇脩以为理。⁽¹⁴⁵⁾我让钟鼓之乐来传情达意。

纷总总其离合兮，介绍人忙碌奔波来来去去，

忽纬其难迁。⁽¹⁴⁶⁾忽觉难以说动对方太执拗。

夕归次于穷石兮，⁽¹⁴⁷⁾晚上她到穷石之地歇息，

朝濯发乎洧盘。⁽¹⁴⁸⁾早上她在洧盘之水洗头。

保厥美以骄傲兮，仗着她的美貌而十分骄傲，

日康娱以淫游。成天寻欢作乐恣意嬉游。

虽信美而无礼兮，虽然她确实美丽但过于无礼，

来违弃而改求。因此我丢开她转而他求。

览相观于四极兮，⁽¹⁴⁹⁾到四方极远之地浏览观察，

周流乎天余乃下。⁽¹⁵⁰⁾在天巡行一周我便下降落地。

望瑶台之偃蹇兮，⁽¹⁵¹⁾远望玉饰的高台挺拔耸立，

见有娀之佚女。⁽¹⁵²⁾看见有娀氏的美女简狄。

吾令鸩鸟为媒兮，⁽¹⁵³⁾我命令鸩鸟作媒去传话，

鸩告余以不好。鸩鸟却告诉我说她不好。

雄鸠之鸣逝兮，雄鸠鸣叫着飞向远处，

余犹恶其佻巧。我又讨厌它浅薄轻佻。

心犹豫而狐疑兮，心中犹豫而疑惑不定，

欲自适而不可。想自己前往又觉得不够稳妥。

凤皇既受诒兮，⁽¹⁵⁴⁾凤凰已接受聘礼去转送，

恐高辛之先我。⁽¹⁵⁵⁾我担心高辛氏会抢先联络。

欲远集而无所止兮，⁽¹⁵⁶⁾想去远方居住又无处安身，

聊浮游以逍遥。姑且游荡一番逍遥徬徨。

及少康之未家兮，⁽¹⁵⁷⁾趁着少康还没有结婚成家，

留有虞之二姚。⁽¹⁵⁸⁾留有有虞氏两个姚姓姑娘。

理弱而媒拙兮，信使能力差媒人又笨拙，

恐导言之不固。我担心他们传话不牢靠可信。

世溷浊而嫉贤兮，世道混浊嫉妒贤能之士，

好蔽美而称恶。喜好掩盖美德而宣扬恶行。

闺中既以邃远兮，⁽¹⁵⁹⁾闺房幽深迂远难以通达，

哲王又不寤。明哲的君王又没有觉悟清醒。

怀朕情而不发兮，怀着我的衷情不能抒发，

余焉能忍与此终古！⁽¹⁶⁰⁾我怎能长久忍受这种环境！

索藑茅以筳兮，⁽¹⁶¹⁾取来藑茅和截好的八段竹子，

命灵氛为余占之。⁽¹⁶²⁾让神巫灵氛为我起课占卜。

曰：“两美其必合兮，⁽¹⁶³⁾占辞说：“两美定能完满结合，

孰信脩而慕之？⁽¹⁶⁴⁾谁诚然美好而不受人恋慕？

“思九州之博大兮，⁽¹⁶⁵⁾“想想九州之地如此广大，

岂唯是其有女？”⁽¹⁶⁶⁾难道美女就只生在这里？”

曰：“勉远逝而无狐疑兮，⁽¹⁶⁷⁾又说：“远远离去不要怀疑，

孰求美而释女？⁽¹⁶⁸⁾谁会寻求美男而放过了你？

“何所独无芳草兮，“什么地方没有芬芳的青草，

尔何怀乎故宇？⁽¹⁶⁹⁾为什么你定要依恋故居？

世幽昧以昡曜兮，⁽¹⁷⁰⁾世道黑暗使得人心惑乱，

孰云察余之善恶？谁察识我们分清善人恶徒？

“民好恶其不同兮，“世人的喜好厌恶各不相同，

惟此党人其独异。这些结党营私者特别奇怪。

户服艾以盈要兮，⁽¹⁷¹⁾家家户户腰里系满艾蒿，

谓幽兰其不可佩。反倒说幽兰不可以佩戴。

“览察草木其犹未得兮，“观察草木尚且不辨香臭，

岂珵美之能当？⁽¹⁷²⁾识别美玉又怎能精审恰当？

苏粪壤充帏兮，⁽¹⁷³⁾取了粪土来充填香囊，

谓申椒其不芳。”反倒说申椒并没有芳香。”

欲从灵氛之吉占兮，想听从灵氛吉祥的占卜，

心犹豫而狐疑。又心怀犹豫而疑虑不决。

巫咸将夕降兮，⁽¹⁷⁴⁾巫咸将要在黄昏时降神，

怀椒糈而要之。⁽¹⁷⁵⁾我怀揣花椒和精米去迎接。

百神翳其备降兮，⁽¹⁷⁶⁾遮天蔽日天神一齐降临，

九疑缤其并迎。⁽¹⁷⁷⁾九疑山山神也纷纷共迎。

皇剡剡其扬灵兮，⁽¹⁷⁸⁾辉煌煊赫那些神祇显灵，

告余以吉故。⁽¹⁷⁹⁾告诉我往日的吉祥事情。

曰：“勉陞降以上下兮，他说：“要上天下地努力探察，

求榘矱之所同。⁽¹⁸⁰⁾把德行准则相同的人寻找。

汤禹严而求合兮，⁽¹⁸¹⁾商汤夏禹严谨地追求合道，

挚咎繇而能调。⁽¹⁸²⁾伊尹皋陶因而能与之协调。

“苟中情其好脩兮，“如果内心确实喜好贤能，

又何必用夫行媒？⁽¹⁸³⁾又何必任用作中介的媒人？

说操筑于傅岩兮，⁽¹⁸⁴⁾傅说当初在傅岩下筑墙，

武丁用而不疑。殷高宗武丁重用他没有疑心。

“吕望之鼓刀兮，⁽¹⁸⁵⁾“姜太公吕望当初拍刀屠牛，

遭周文而得举。遇到周文王被举为心腹大臣。

宁戚之讴歌兮，⁽¹⁸⁶⁾宁戚作商贩敲着牛角唱歌，

齐桓闻以该辅。⁽¹⁸⁷⁾齐桓公听了授官职让他辅政。

“及年岁之未晏兮，⁽¹⁸⁸⁾“要趁着年岁还不算太晚，

时亦犹其未央。⁽¹⁸⁹⁾时间也还没有完全过尽。

恐鹈之先鸣兮，⁽¹⁹⁰⁾怕的是杜鹃鸟先已叫起，

使夫百草为之不芳。”使那百草顿然失去芳馨。”

何琼佩之偃蹇兮，⁽¹⁹¹⁾身佩的宝玉多么屈曲美好，

众然而蔽之。⁽¹⁹²⁾众人却遮上来把它掩盖。

惟此党人之不谅兮，⁽¹⁹³⁾这些结党营私者没有诚信，

恐嫉妒而折之。怕他们心生嫉妒把它折坏。

时缤纷其变易兮，时世纷乱不断发生变故，

又何可以淹留？又怎么能在这里长久停靠？

兰芷变而不芳兮，兰芷都蜕变而不再芬芳，

荃蕙化而为茅。荃蕙都化成了一片茅草。

何昔日之芳草兮，为什么昔日的芳草啊，

今直为此萧艾也？⁽¹⁹⁴⁾今天都变成了贱草萧艾？

岂其有他故兮？难道会有其他什么原因？

莫好脩之害也。总是没人喜好修洁的危害。

余以兰为可恃兮，我本以为兰可以依靠，

羌无实而容长。⁽¹⁹⁵⁾结果是华而不实外秀内空。

委厥美以从俗兮，⁽¹⁹⁶⁾遗弃了它的美质追随流俗，

苟得列乎众芳。⁽¹⁹⁷⁾还苟且得以列入众芳之中。

椒专佞以慢慆兮，⁽¹⁹⁸⁾椒专为佞邪而傲慢无礼，

又欲充夫佩帏。⁽¹⁹⁹⁾又企图填满那个香囊。

既干进而务入兮，⁽²⁰⁰⁾既然拚命钻营以求得逞，

又何芳之能祗！⁽²⁰¹⁾又怎么能够散发芬芳！

固时俗之流从兮，⁽²⁰²⁾固然时俗都是随波逐流，

又孰能无变化？又有什么会没有转变消退？

览椒兰其若兹兮，⁽²⁰³⁾看看椒与兰都是那样，

又况揭车与江离。又何况揭车与江离之辈。

惟兹佩之可贵兮，想来只有我的玉佩最可贵，

委厥美而历兹。任其美质历经这种种患难。

芳菲菲而难亏兮，香喷喷的气息难以亏损，

芬至今犹未沫。⁽²⁰⁴⁾清香一片到如今仍未消减。

和调度以自娱兮，⁽²⁰⁵⁾调整玉佩銮铃的声响自娱，

聊浮游而求女。姑且漫游闲荡寻求好女。

及余饰之方壮兮，⁽²⁰⁶⁾趁着我的佩饰正繁盛艳丽，

周流观乎上下。上下巡回察看地面天宇。

灵氛既告余以吉占兮，灵氛早已告诉我占得吉卦，

历吉日乎吾将行。⁽²⁰⁷⁾我选择吉日将出发前往。

折琼枝以为羞兮，⁽²⁰⁸⁾折下玉树的枝条作佳肴，

精琼爢以为。⁽²⁰⁹⁾又精舂了玉屑来作干粮。

为余驾飞龙兮，为我驾起飞腾的长龙，

杂瑶象以为车。杂用美玉象牙制作乘轩。

何离心之可同兮，哪有心志不同者可以共处，

吾将远逝以自疏。我将远去自行与之疏远。

邅吾道夫崑兮，⁽²¹⁰⁾我转道走向那昆仑山，

路脩远以周流。路途长远迂曲难行。

扬云霓之晻蔼兮，⁽²¹¹⁾举起云霓作旗帜遮天蔽日，

鸣玉鸾之啾啾。⁽²¹²⁾玉銮铃振动宛如凤鸣。

朝发轫于天津兮，早上从天河渡口发车启程，

久余至乎西极。晚上我到了西面极远之地。

凤皇翼其承旂兮，⁽²¹³⁾凤凰伸展双翅上接云旗，

高翱翔之翼翼。⁽²¹⁴⁾高高飞翔起来肃穆整齐。

忽吾行此流沙兮，⁽²¹⁵⁾忽然我行进来到流沙地带，

遵赤水而容与。⁽²¹⁶⁾沿着赤水河岸盘桓踟蹰。

麾蛟龙使梁津兮，⁽²¹⁷⁾指挥蛟龙在渡口架起桥梁，

诏西皇使涉予。⁽²¹⁸⁾通告西方上帝让我摆渡。

路修远以多艰兮，路途长远充满艰难险阻，

腾众车使径待。⁽²¹⁹⁾传告众车抄小路等候在前。

路不周以左转兮，⁽²²⁰⁾经过不周山就向左转弯，

指西海以为期。⁽²²¹⁾指着西海约好会面时间。

屯余车其千乘兮，⁽²²²⁾会聚了我的成千辆车子，

齐玉轪而并驰。⁽²²³⁾对齐了车毂同时驰骋向前。

驾八龙之婉婉兮，⁽²²⁴⁾驾驭八条长龙蜿蜒而行，

载云旗之委蛇。⁽²²⁵⁾载着云霞之旗招展舒卷。

抑志而弭节兮，控制住心情放慢速度，

神高驰之邈邈。⁽²²⁶⁾神思却高高飞驰十分悠远。

奏《九歌》而舞《韶》兮，⁽²²⁷⁾奏起《九歌》跳起《韶》舞，

聊假日以媮乐。⁽²²⁸⁾姑且借此时光愉乐一番。

陟陞皇之赫戏兮，⁽²²⁹⁾升起皇祖的赫赫灵光，

忽临睨夫旧乡。⁽²³⁰⁾猛然瞥见那楚都故乡鄢郢。

仆夫悲余马怀兮，仆人悲怆我的马也怀恋，

蜷局顾而不行。⁽²³¹⁾屈身回望再也不肯前行。

乱曰：尾声唱道：

已矣哉！算了吧！

国无人莫我知兮，国家缺少忠良没人理解我，

又何怀乎故都。⁽²³²⁾又何必深深地怀恋故都。

既莫足与为美政兮，既然不足以一起推行美政，

吾将从彭咸之所居！我将追随彭咸去他的居处！

宋代著名史学家、词人宋祁说：“《离骚》为词赋之祖，后人为之，如至方不能加矩，至圆不能过规。”这就是说，《离骚》不仅开辟了一个广阔的文学领域，而且是中国诗赋方面永远不可企及的典范。

《离骚》作于楚怀王二十四、五年(前305、前304)屈原被放汉北后的两三年中。汉北其地即汉水在郢都以东折而东流一段的北面，现今天门、应城、京山、云梦县地，即汉北云梦。怀王十六年屈原因草拟宪令、主张变法和主张联齐抗秦，被内外反对力量合伙陷害，而去左徒之职。后来楚国接连在丹阳、蓝田大败于秦，才将屈原招回朝廷，任命其出使齐国。至怀王二十四年秦楚合婚，二十五年秦楚盟于黄棘，秦归还楚国上庸之地，屈原被放汉北。

汉北其地西北距楚故都鄢郢(今宜城)不远。《离骚》当是屈原到鄢郢拜谒了先王之庙及公卿祠堂后所写。诗开头追述楚之远祖及屈氏太祖，末尾言“临睨旧乡”而不忍离去，中间又写到灵氛占卜、巫咸降神等情节，都和这个特定的创作环境有关。

《离骚》是一首充满激情的政治抒情诗，是一首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的艺术杰作。诗中的一些片断情节反映着当时的历史事实(如“初既与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伤灵脩之数化”即指怀王在政治外交上和对屈原态度上的几次反覆)。但表现上完全采用了浪漫主义的方法：不仅运用了神话、传说材料，也大量运用了比兴手法，以花草、禽鸟寄托情意，“以情为里，以物为表，抑郁沉怨”(刘师培《论文杂记》)。而诗人采用的比喻象征中对喻体的调遣，又基于传统文化的底蕴，因而总给人以言有尽而意无穷之感。

由于诗人无比的忧愤和难以压抑的激情，全诗如大河之奔流，浩浩汤汤，不见端绪。但是，细心玩味，无论诗情意境的设想，还是外部结构，都体现了诗人不凡的艺术匠心。

从构思上说，诗中写了两个世界：现实世界和由天界、神灵、往古人物以及人格化了的日、月、风、雷、鸾凤、鸟雀所组成的超现实世界。这超现实的虚幻世界是对现实世界表现上的一个补充。在人间见不到君王，到了天界也同样见不到天帝；在人间是“众皆竞进以贪婪”，找不到同志，到天上求女也同样一事无成。这同《聊斋志异》中《席方平》篇写阴间的作用有些相似。只是《席方平》中主人公是经过由人到鬼的变化才到另一个世界，而《离骚》中则是自由来往于天地之间。这种构思更适宜于表现抒情诗瞬息变化的激情。诗人设想的天界是在高空和传说中的神山昆仑之上，这是与从原始社会开始形成的一般意识和原型神话相一致的，所以显得十分自然，比起后世文学作品中通过死、梦、成仙到另一个世界的处理办法更具有神话的色彩，而没有宗教迷信的味道。诗人所展现的背景是广阔的，雄伟的，瑰丽的。其意境之美、之壮、之悲，是前无古人的。特别地，诗人用了龙马的形象，作为由人间到天界，由天界到人间的工具。《尚书中候》佚文中说，帝尧继位，“龙马衔甲”。我国古代传说中的动物龙的原型之一即是神化的骏马。《周礼》中说“马八尺以上为龙”，《吕氏春秋》说“马之美者，青龙之匹，遗风之乘”。在人间为马，一升空即为龙。本来只是地面与高空之分，而由于神骏变化所起的暗示作用，则高空便成了天界。诗人借助自己由人间到天上，由天上到人间的情节变化，形成了这首长诗内部结构上的大开大阖。诗中所写片断的情节只是作为情感的载体，用以外化思想的斗争与情绪变化。然而这些情节却十分有效地避免了长篇抒情诗易流于空泛的弊病。

从外部结构言之，全诗分三大部分和一个礼辞。第一部分从开头至“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自叙生平，并回顾了诗人在为现实崇高的政治理想不断自我完善、不断同环境斗争的心灵历程，以及惨遭失败后的情绪变化。这是他的思想处于最激烈的动荡之时的真实流露。从“女媭之婵媛兮，申申其詈予”至“怀朕情而不发兮，余焉能忍与此终古”为第二部分。其中写女媭对他的指责说明连亲人也不理解他，他的孤独是无与伦比的。由此引发出向重华陈辞的情节。这是由现实社会向幻想世界的一个过渡(重华为已死一千余年的古圣贤，故向他陈辞便显得“虚”；但诗人又设想是在其葬处苍梧之地，故又有些“实”)。然后是巡行天上。入天宫而不能，便上下求女，表现了诗人在政治上的努力挣扎与不断追求的顽强精神。从“索藑茅以筳兮”至“仆夫悲余马怀兮，蜷局顾而不行”为第三部分，表现了诗人在去留问题上的思想斗争，表现了对祖国的深厚感情，读之令人悲怆！末尾一小节为礼辞。“既莫足以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虽文字不多，但表明诗人的爱国之情是与他的美政理想联系在一起的。这是全诗到高潮之后的画龙点睛之笔，用以收束全诗，使诗的主题进一步深化，使诗中表现的如长江大河的奔涌情感，显示出更为明确的流向。诗的第一部分用接近于现实主义的手法展现了诗人所处的环境和自己的历程，而后两部分则以色彩缤纷、波谲云诡的描写把读者带入一个幻想的境界，常常展现出无比广阔、无比神奇的场面。如果只有第一部分，虽然不能不说是一首饱含血泪的杰作，但还不能成为像目前这样的浪漫主义的不朽之作；而如只有后两部分而没有第一部分，那么诗的政治思想的底蕴就会薄一些，其主题之表现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既含蓄，又明确；既朦胧，又深刻。

《离骚》为我们塑造了一个高大的抒情主人公形象。首先，他有着突出的外部形象的特征。“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长颔亦何伤。”很多屈原的画像即使不写上“屈原”二字，人们也可以一眼认出是屈原，就是因为都依据了诗中这种具有特征性的描写。其次，他具有鲜明的思想性格。第一，他是一位进步的政治改革家，主张法治(“循绳墨而不颇”)，主张举贤授能。第二，他主张美政，重视人民的利益和人民的作用(“皇天无私阿兮，览民德焉错辅”)，反对统治者的荒淫暴虐和臣子的追逐私利(陈辞一段可见)。第三，他追求真理，坚强不屈(“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这个形象，是中华民族精神的集中体现，两千多年来给了无数仁人志士以品格与行为的示范，也给了他们以力量。

《离骚》的语言是相当美的。首先，大量运用了比喻象征的手法。如以采摘香草喻加强自身修养，佩戴香草喻保持修洁等。但诗人的表现手段却比一般的比喻高明得多。如“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第四句中的“芳”自然由“芰荷”、“芙蓉”而来，是照应前二句的，但它又是用来形容“情”的。所以虽然没有用“如”、“似”、“若”之类字眼，也未加说明，却喻意自明。其次，运用了不少香花、香草的名称来象征性地表现政治的、思想意识方面的比较抽象的概念，不仅使作品含蓄，长于韵味，而且从直觉上增加了作品的色彩美。再次，全诗以四句为一节，每节中又由两个用“兮”字连接的若连若断的上下句组成，加上固定的偶句韵，使全诗一直在回环往复的旋律中进行，具有很强的节奏感。最后，运用了对偶的修辞手法，如“夕归次于穷石兮，朝濯发乎洧盘”；“苏粪壤以充帏兮，谓申椒其不芳”；“惟兹佩之可贵兮，委厥美而历兹”等，将“兮”字去掉，对偶之工与唐宋律诗对仗无异。

《离骚》不仅是中国文学的奇珍，也是世界文学的瑰宝。

〔注〕高阳：楚之远祖，即祝融吴回。苗裔：远末子孙。朕：我。皇考：太祖。伯庸：屈氏始封君，西周末年楚君熊渠的长子，被封为句亶王，在甲水边上。屈氏即甲氏。摄提：摄提格的省称。木星(岁星)绕日一周约十二年，以十二地支来表示，寅年名摄提格。贞：正当。孟陬(zōu邹)：夏历正月。皇：皇考。览：观察。揆：揣测。肇(zhào兆)：借作“兆”，卦兆。锡：赐。纷：盛多的样子。脩：同“修”，美好。扈：披。江离：即江蓠，一种香草。辟：系结。为“”字之借。芷：白芷，一种香草。汩(yù玉)：水流急的样子，这里形容流逝的时光。与：等待。(11)搴(qiān千)：摘。阰(pí皮)：山坡。(12)揽：采。宿莽：一种可以杀虫蠹的植物，叶含香气。楚人名草曰“莽”，此草终冬不死，故名。即今水莽草。(13)淹：停留。(14)三后：即楚三王。西周末年楚君熊渠封其三子为王：长子庸为句亶王，为屈氏之祖；仲子红为鄂王，为楚王族；少子执疵为越章王。当时楚国空前强大。(15)惮(dàn旦)殃：害怕灾祸。(16)皇舆：君王的舆辇，这里比喻国家。败绩：作战时战车倾覆，也指战争失败。(17)荃(quán全)：香草名，喻君。(18)(jì记)怒：暴怒。(19)固：本来。謇(jiǎn剪)謇：忠直敢言的样子。(20)灵脩：楚人对君王的美称。(21)成言：彼此约定。(22)数(shuò烁)：屡次。(23)畹(wǎn宛)：楚人地亩单位，一畹等于三十亩。(24)畦(qí齐)：田垄。留夷、揭车：皆香草名。(25)杜衡：香草名。(26)冀：希望。(27)俟(sì寺)：等待。刈(yì义)：收割。(28)凭：饱满。猒：同“厌”，满足。(29)羌：楚人发语词，表反问和转折语气。恕己以量人：宽恕自己而苛求他人。(30)苟：假如。姱(kuā夸)：美。练要：精诚专一。(31)颔(kǎnhǎn坎喊)：食不饱而面黄肌瘦的样子。(32)擥：同“揽”，采摘。(33)贯：贯穿。薜荔：一种蔓生香草。之：此处同“其”。(34)菌桂、蕙：皆香草。(35)索：搓为绳。胡绳：即结缕，一种香草，蔓状，如绳索，故名。(xǐ洗)：本义为多毛的样子。(36)謇：发语词。法：效法。前脩：前代贤人。(37)服：佩，用。(38)周：合。(39)彭咸：楚先贤。其人“处有为，出不苟”，不与世俗同流合污。(40)太息：叹息。掩：拭。涕：泪。(41)虽：借作“唯”。羁(jījī机机)：自我约束。(42)谇(suì碎)：进谏。替：解职。(43)(xiāng香)：佩带。(44)申：重，加上。(45)浩荡：志意放荡的样子。(46)娥眉：细长的眉，谓如蚕蛾之眉(触角)。此处喻美好的容貌。(47)谣诼(zhuó啄)：谗毁。(48)工：善于。(49)偭(miàn面)：面对着。规：画圆的工具。矩：画方的工具。错：措施，设置。(50)绳墨：准绳与墨斗。(51)周容：苟合以取容。(52)忳(tún屯)：愤懑。郁邑：心情抑郁不伸的样子。侘傺(chàchì岔赤)：失神而立。(53)溘(kè刻)：忽然。(54)鸷鸟：即挚鸟，指雎鸠，以其性专一，雌雄挚而有别。(55)圜(yuán圆)：同“圆”。(56)尤：过错。攘(rǎng嚷)：取。诟(gòu够)：辱。(57)伏：同“服”，引申为保持。死直：为正直而死。(58)厚：看重。(59)相：察看。察：仔细看。(60)延伫(zhù住)：引颈而望。(61)皋：水湾边。(62)焉：于是。(63)进：指进入朝廷。不入：未能进去。离：通“罹”。遭受。(64)制：裁制衣服。(65)苟：诚，果真。信：确实。(66)岌(jí及)岌：高耸的样子。(67)陆离：长的样子。(68)杂糅(róu柔)：交混。(69)章：同“彰”，明显。(70)惩：受戒而止。(71)女媭：传说为屈原姊。婵媛(chányuán蝉援)：喘息，情绪激动。即“啴咺”、“掸援”。(72)申申：反覆地。詈(lì利)：骂。(73)鮌(gǔn滚)：同“鲧”，远古传说中人物，尧臣，禹父。婞(xìng幸)直：刚直。亡：一本作“忘”。(74)殀(yǎo咬)：早死。羽：羽山。(75)博謇(jiǎn简)：在各种事上都说实话。(76)纷：多。节：“饰”字之误。(77)(cí瓷)：聚积。菉葹(lùshī录施)：菉，生刍；葹，枲耳。皆普通的草。(78)判：判然，分得清清楚楚。离：弃去。服：佩戴。(79)孰：谁。云：还。中情：内心。(80)举：起。朋：朋党。(81)茕(qióng穷)：孤独。(82)节中：折中，评判。(83)喟：叹息。凭心：愤懑。历：逢。(84)济：渡。沅湘：二水名，在今湖南省。征：行。(85)重华：舜的号。敶(chén陈)辞：陈辞。(86)启：禹之子，夏代君主。九辩、九歌：皆乐章名。此处“辩”、“歌”皆用为动词。(87)夏：夏朝。康娱：逸乐。(88)五子：启的五个儿子。据《竹书纪年》，启放其季子武观，后武观以西河叛，则五子内讧起。此句“失”当作“夫”，其下“乎”字为衍文，盖为注“夫”字之义者，当删。巷：借为“讧”。家讧，内讧。(89)羿：相传为有穷国君，夏太康时因夏乱而夺取夏政权。淫：过甚。佚：放纵。畋(tián田)：打猎。(90)封狐：大狐。(91)乱流：邪乱。鲜(xiǎn显)：少。终：善终。(92)浞(zhuó浊)：寒浞，本为羿相，怂恿羿放纵游乐畋猎，又拉拢羿周围的人，愚弄其民，杀了后羿。贪：强取。家：妻室。(93)浇(ào奥)：寒浞之子，很有武力。强圉(yù玉)：坚甲。(94)厥：其。(95)夏桀(jié杰)：夏朝最后一王。(96)遂焉：终于。(97)后辛：殷纣王之名，商朝最后一王。菹醢(zūhǎi租海)：剁成肉酱。纣王曾对臣下用此酷刑。(98)宗：宗祀。用：因。(99)汤：商汤，商代开国之君。禹：夏启的父亲，为夏朝的建立奠定了基础。俨(yǎn掩)：严肃。祗(zhī之)敬：恭敬谨慎。(100)周：指周初的文王、武王等。(101)举：选拔。授能：把职务交给有能力的人。(102)绳墨：喻法度。颇：偏差。(103)阿(ē婀)：偏袒。(104)错：通“措”，设置，给予。(105)维：通“唯”。哲：聪慧的人。(106)苟：庶几，或许。用：享。下土：天下。(107)相(xiàng向)观：观察。计：谋虑。极：终极。计极指谋虑之最终归向。(108)服：同“用”的意思一样。享有，拥有。(109)阽(diàn店)：近边欲坠的意思。危死：几乎死。(110)量：度量。凿(zuò作)：器物上安插榫头的孔眼。正：修改。枘(ruì锐)：榫头。(111)曾(céng层)：一次次。歔欷(xūxī虚希)：抽泣。(112)当：值。不当，没遇上。(113)揽：持着。茹：柔。(114)沾：浸湿。浪(láng狼)浪：滚滚。(115)敷：铺。衽(rèn任)：衣襟。(116)耿：光明。(117)驷(sì四)：驾车的四匹马。这里用为动词。玉：白色。虬(qiú求)：龙。椉：同“乘”。鹥(yī医)：一种群飞的鸟，身五彩。(118)溘(kè刻)：突然。埃风：卷着尘埃的风。(119)轫(rèn刃)：停车时抵住车轮的木头。发车时将它撤去叫发轫。苍梧：即九疑山，在今湖南宁远。舜葬此。(120)县圃：神话中地名，在昆仑山中层。县，同“悬”。(121)琐：“薮(sǒu擞)”字之借，指草泽。灵薮，神仙所聚泽圃之地。(122)羲(xī西)和：神话中给太阳驾车者。弭(mǐ米)节：按节徐步。节，以竹竿和羽毛制成的信节，路途通信之用。(123)崦嵫(yānzī烟兹)：神话中山名，日入之处。迫：近。(124)曼曼：通“漫漫”。路很长的样子。脩：长。(125)饮(yìn印)：使喝水。咸池：神话中日浴之处。(126)总：绾结在一起。辔(pèi配)：缰绳。扶桑：神话中长在东方日出处的一种树。(127)若木：神话中长在昆仑最西面日入处的一种树。拂：遮蔽。(128)相羊：徜徉，随意徘徊。(129)望舒：为月神驾车者。(130)飞廉：风神。属(zhǔ主)：跟随。(131)屯：聚合。离(lì丽)：通“丽”，附丽，靠拢。(132)御(yà迓)：通“迓”，迎接。(133)纷总总：多而纷乱的样子。离合：忽聚忽散。(134)斑：色彩驳杂的样子。陆离：参差。(135)阍(hūn昏)：守门人。关：门闩。(136)阊阖(chānghé昌河)：天门。(137)暧暧：日光昏暗的样子。罢：完了。(138)溷(hùn混)浊：混乱污浊。(139)阆(làng浪)风：神话中地名，在昆仑山上。緤(xiè泄)：系住。(140)女：神女，喻理想的人物，知音。(141)荣华：花。(142)下女：下界女子，相对于高丘而言。诒：同“贻”，赠送。(143)丰隆：雷神。(144)宓(fú伏)妃：神话中人名，伏羲氏之女，洛水之神。(145)蹇脩：声乐。徒鼓钟谓之脩(修)，徒鼓磬谓之蹇。此用章炳麟之说，见《菿汉闲话》。理：媒。(146)纬(huà画)：本义为乖戾，此训执拗。难迁：难以说动。(147)次：住宿。穷石：山名，在今甘肃张掖。(148)洧(wèi为)盘：神话中水名，出崦嵫山。(149)四极：四方的尽头。(150)周流：遍行。(151)瑶台：玉台。偃蹇：天矫上伸样子。(152)有娀(sōng松)：传说中古部族名。佚：美。有娀氏美女简狄住在高台上，成帝喾之妃，生契，为商人之祖。(153)鸩(zhèn振)：鸟名，羽有毒。(154)诒：此处指礼物、聘礼。(155)高辛：高辛氏，指帝喾。(156)集：栖止。(157)少康：夏后相之子。相被过、浇杀死，相妻逃至有仍生少康。少康又逃到有虞，娶了国君的两个女儿，借助有虞的力量恢复了夏朝。(158)二姚：有虞氏二女。有虞姚姓。(159)闺：女子居处。指上述诸女而言。以：通“已”，甚。(160)终古：永久。(161)索：讨取。藑(qióng)茅：一种可用来占卜的草。以：与。筳(tíngzhuān廷专)：用来占卜的竹片。(162)灵氛：古代神巫。(163)此“曰”与下一“曰”之后皆卦辞。重加“曰”字表强调。(164)慕：“莫念”二字之误。“念之”与上“占之”押韵。(165)九州：古代中国分为九州，后以“九州”指全中国。(166)是：此。指楚国。(167)勉：努力。(168)释：放。(169)故宇：旧居。(170)昡曜：日光强烈。此处指眼光迷乱。(171)服：佩。艾：艾草。要(yāo腰)：通“腰”。(172)珵(chéng程)：美玉。(173)苏：取。：同“以”。帏(wéi韦)：佩带的香囊。(174)巫咸：上古神巫。(175)糈(xǔ许)：精米。要(yāo腰)：拦截。这里是迎候之意。(176)翳(yì义)：遮蔽。备：都。(177)九疑：指九疑山的神。(178)皇剡(yǎn掩)剡：闪光的样子。(179)吉故：吉利的故事。(180)榘(jù巨)：同“矩”，画方的器具。矱(huò获)：尺度。矩矱喻准则、法度。(181)严：严肃恭谨。(182)挚：伊尹名，商汤的贤相。咎繇(gāoyáo高姚)：即皋陶，夏禹的贤臣。调：谐调。(183)行媒：作媒的使者。(184)说(yuè悦)：傅说，殷高宗时贤相。筑：打土墙用的捣土工具。(185)吕望：姜太公，本姓吕，名尚。曾被称为太公望。鼓：鸣。(186)宁戚：春秋时卫人，曾在齐东门外作小商，齐桓公夜出，值宁戚喂牛，扣角而歌其怀才不遇，桓公与之交谈后，任用为相。(187)该：备，充当。该辅，备位于辅佐大臣之列。(188)及：趁着。晏：晚。(189)央：尽。(190)鹈(tíjué啼决)：鸟名，即杜鹃，鸣于春末夏初，正是落花时节。(191)琼佩：琼玉的佩饰。偃蹇：屈曲样子。(192)(ài爱)：隐蔽的样子。(193)谅：信实。(194)萧：青蒿。(195)羌：乃。容：外表。长：好。(196)委：丢弃。(197)苟：苟且。(198)慢慆(tāo滔)：傲慢。(199)(shā沙)：亚落叶乔木，果实为裂果。又名食茱萸。佩帏：香囊。(200)干：求。务：致力。(201)祗(zhī支)：振。(202)流从：一作“从流”。(203)兹：此，指以上所述忧患。(204)沫(mèi昧)：通“昧”，暗淡。(205)和：调节使和谐。调(diào吊)：佩玉发出的声响。度：行进的节奏，由车上銮铃的声响显示之。(206)壮：盛。(207)历：选择。(208)羞：肉干。(209)精：舂，捣米粟。(zhāng张)：粮。(210)邅(zhān沾)：转。(211)扬：举。云霓：云霓作的旗，即下文“云旗”。晻蔼(yǎnǎi掩矮)：因云霓之旗遮蔽而光线变暗的样子。(212)鸾：通“銮”，安在车上或挂在马镳上的铃铛。(213)翼：展翅。(214)翼翼：整齐的样子。(215)流沙：指西方沙漠之地，在昆仑以东。因沙漠随风而动，故称。(216)赤水：神话中水名，源于昆仑山东南。容与：徘徊不进。(217)麾(huī挥)：指挥。梁：桥。此处用为动词，架桥。津：渡口。(218)诏：命令。西皇：主西方之神。涉：渡过。此处为使动用法。(219)腾：传告。径：捷径。此处指抄小路。(220)不周：神话中山名。(221)西海：传说中西方之海。期：约定。此处指约定的地点。(222)屯：聚集。(223)轪(dài代)：车毂端的帽盖。(224)婉(wǎn宛)婉：同“蜿蜿”，龙马前后相连，蜿蜒而行的样子。(225)委蛇(wēiyí逶迤)：卷曲飘动的样子。(226)邈(miǎo渺)邈：高远的样子。(227)韶：即《九韶》，传说为虞舜时的乐舞。(228)假：借。媮：同“愉”。(229)陟陞：升。皇：皇祖，先祖。赫戏：光耀。(230)临：居高临下。睨(nì逆)：斜视。旧乡：指鄢郢。(231)蜷(quán权)局：屈曲。(232)故都：指郢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