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
周邦彦
桃溪不作从容住,秋藕断来无续处。当时相候赤阑桥,今日独寻黄叶路。
烟中列岫青无数,雁背夕阳红欲暮。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馀沾地絮。
此词写与旧时情人疏远后旧地重游的惆怅,题材并不新鲜,但写作很有特色。上片直入旧地重游情事。“桃溪”句用刘、阮天台遇仙故事,寓言自身经历(周济谓“只赋天台事”未妥)。“不作从容住”表明这是一场短暂的恋爱;“秋藕”句反用藕断丝连的习语,言实际关系已一刀两断。“当时”二句今昔对比,是全篇主题句,“赤栏桥”与“黄叶路”同地而异称,俞平伯言“桃溪”、“秋藕”已暗含春秋之映带,而“赤栏桥”在唐诗中多与春水杨柳连用,此处与“黄叶路”对仗,亦有春秋之映带。春温秋肃,恰是今昔对比的感觉。“重寻”不是寻人,而是寻梦。
下片写路上风光和心情。“烟中列岫”二句是寻路中偶值的景色,出句化用了谢脁“窗中列远岫”,而意蕴更接近王禹䘌的“数峰无语立斜阳”,对句化用了温庭筠“鸦背夕阳多”,使人联想到王勃的“落霞与孤鹜齐飞”——这样美丽的景色,会很快在眼中消逝。这里的景与情的关系,妙在若有若无间。末二句就江景设为两喻,融景入情。陈廷焯说“上言人不能留”是对的,说“下言情不能已”未免隔靴搔痒;或言谓感情胶着,无法摆脱,似矣,犹未尽意;吴世昌引参寥诗“禅心已作沾泥絮,不逐东风上下狂”,谓正与“情不能已”相反,是说情欲随而不得自由,可谓胜解。
关于形式,或言全篇是大排偶法(俞平伯),其实首二句非对仗,亦不必对仗;其馀三联,则确属对仗。陈廷焯说末二句“呆作两譬,别饶姿态”,为什么说“呆作”呢?这是因为近体诗尚且避免对结,即使对结,也多作流水对,否则就有板滞的感觉。而此词对结纯属的对。为什么又“别饶姿态”呢?因为其情感内容本腻,腻即缠绵粘着,其形式与内容是高度统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