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笑令
戴叔伦
边草,边草,边草尽来兵老。山南山北雪晴,千里万里月明。明月,明月,胡笳一声愁绝。
《调笑令》在形式上对复迭修辞有特殊要求,又名《转应词》形式上限制较多,内容上则较难舒展。倘能因体制宜,做到笔意回环,音调宛转,有助内容的表达,才是佳作。前选韦应物“胡马”之作与戴叔伦此词,都是上乘的作品。
此词开篇的迭句以景物起兴:“边草,边草”,使读者在咏叹声中恍若置身沙塞,看到一片衰草连天的苍茫景象。紧接用顶真的修辞格写出下句。“边草尽来”四字使上述景象一扫而空,就象换了镜头,由秋景转为冬景,使人如见北风卷地,白草尽折的塞上严冬景色。虽只写“草尽”,边塞士兵的处境较往常更加苦寒,也不言而喻,这一句末的“兵老”二字概括性极强,含有“万里长征战,三军尽衰老”(李白《战城南》))十字的内容。看来“草尽”与“兵老”之间还有一层象喻关系,使人联想到“边人涂草莱”(陈子昂《感遇》)、“白骨已干沙上草”(沈彬《吊边人》)一类沉痛的诗句。从而暗示了词的主题思想乃在同情士卒和非战。
以下两句描绘边塞严冬之夜的一种特殊情景:“山南山北雪晴,千里万里月明”。“山南山北”、“千里万里”的复迭,展示出边地山川的广漠,这里是冰雪统治的世界。“雪晴”的天气比下雪更冷,何况又是夜晚。同时雪光的映射,也会使人难以成眠,何况又值“月明”之夜。于是这两句不但画出了边塞之夜月雪并明的奇异风光,而且字里行间已酿足了失眠的戍卒们乡思的情绪。
紧接“明月、明月”的“转应”唱叹,真是意味无穷。“明月”这意象在古典诗歌语汇中是蕴含着乡思、相思等多重意蕴的,这两字虽是“月明”的颠转,但在表现士卒的乡思情绪方面就更加明确,进了一步。词人并未到此为止,他继续采用加倍的手法,写到“胡笳”。关于这种边地管乐器的音调与效果,唐代著名边塞诗人岑参写道:“君不闻胡笳声最悲,紫髯绿眼胡人吹。吹之一曲犹未了,愁杀楼兰征戍儿。冰秋八月萧关道,北风吹断天山草。昆仑山南月欲钭,胡人向月吹胡笳。……边城夜夜多愁梦,向月胡笳谁喜闻!”(《胡笳歌送颜真卿使赴河陇》)可见胡笳的声音听起来是凄楚的,而边地习俗又多在月夜吹奏,对于边地士卒的心理有一种特殊的刺激,使他们怀念起乡土与亲人,为归期无日而感到哀怨“愁绝”了。
在唐人边塞诗中,写士卒望月闻乐而思家的,不乏佳作,如李益《夜上受降城闻笛》情景就与此词极为相近。但《调笑令》却别有风味,不同于绝句,戴叔伦充分发挥了词调形式上的特点,一开头就是“边草,边草……”三次地迭用,与后面的“……月明。明月,明月”的转应,和中幅“山南山北”、“千里万里”的复迭,构成一种回环的笔意、宛转的旋律,大有助于词中怨情的抒发,读来特别回肠荡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