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君金卮之美酒
鲍照
奉君金卮之美酒,玳瑁玉匣之雕琴,七彩芙蓉之羽帐,九华蒲萄之锦衾。红颜零落岁将暮,寒光宛转时欲沉。愿君裁悲且减思,听我抵节行路吟。不见柏梁铜雀上,宁闻古时清吹音?
鲍照乐府诗今存八十馀首,最具艺术独创性的要算《拟行路难》十八首。顾名思义,《拟行路难》当为乐府古题《行路难》的拟作,后者本属汉代民歌,古辞已佚,据《乐府解题》载其大旨为“备言世路艰难及离别悲伤之意”。这十馀首诗涉及不同的题材内容,体式、风格不尽一致,并非一时一地之作。但都是对人生苦闷的吟唱,都是七言歌行。
本篇为开宗明义第一章,感年光易逝,空悲无益,不如排忧行乐,带有序曲的性质。诗共十句,而直抒胸臆的是后六句,尤其是“愿君裁悲且减思”一句,它表明这组诗的创作目的是用来排遣悲思的。什么悲思?就是上二句说的韶华不再、时序流逝(“红颜零落岁将暮,寒光宛转时欲沉”),透过一层,则是志士年光过尽、功名未立的悲哀。如何排遣?行乐和放歌。
关于行乐,诗人用倒折之笔,将这意思用四个排句置于全诗的开头:“奉君金卮之美酒,玳瑁玉匣之雕琴,七彩芙蓉之羽帐,九华蒲萄之锦衾”——盛以金杯的美酒,包装华丽的古琴,彩绣芙蓉的羽帐,葡萄图案的锦被,要之,美食、美听、美丽的陈设,这总可以忘忧了吧!然而不然,所以要说放歌——“听我抵节行路吟”!不必把悲思压抑在心底,要让它释放,痛痛快快地释放。君不见曾是歌舞胜地的汉武帝柏梁台、魏武帝铜雀台,而今皆归沉寂,哪里还有清歌妙舞呢?我的歌声也不会比它们更持久,我要抓紧唱,诸君就抓紧听吧!
这支序曲写得不坏。首先用四个充斥精美名物、色彩缤纷的排句轰炸,造成一种富丽堂皇的假象,再推出“红颜零落”等句,以见追求享乐并不能裁减岁月虚度的悲哀,最后归到“听我抵节行路吟”的主意上来。立意单纯,却表明了诗歌具有一种重要功能,那就是在释放积郁的同时,产生出审美愉悦的功能,令人想到《毛诗序》名言:“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古今中外,概莫能外,难怪乌克兰诗人谢甫琴柯一往情深地叹道,“我的歌啊,我的歌”。
诗系齐言,采用了赋体铺排的手法,又运用了散文化的语助词“之”,连贯而下,一气鼓荡,淋漓豪放,“如五丁凿山,开人世所未有。后太白往往效之。”(沈德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