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林郎

2019-05-23 可可诗词网-历代诗词精品 https://www.kekeshici.com

        

辛延年


        昔有霍家姝,姓冯名子都。依倚将军势,调笑酒家胡。胡姬年十五,春日独当垆。长裾连理带,广袖合欢襦。头上蓝田玉,耳后大秦珠。两鬟何窈窕,一世良所无。一鬟五百万,两鬟千万余。不意金吾子,娉婷过我庐。银鞍何煜爚,翠盖空踟蹰。就我求清酒,丝绳提玉壶。就我求珍肴,金盘脍鲤鱼。贻我青铜镜,结我红罗裾。不惜红罗裂,何论轻贱躯!男儿爱后妇,女子重前夫。人生有新故,贵贱不相逾。多谢金吾子,私爱徒区区。

        
        《羽林郎》属乐府“杂曲歌辞”,内容与《陌上桑》相近,写一个禁卫军官调戏一位少数民族姑娘,而受到严辞拒绝的故事。自汉代通西域以来,西域人就有居内地经商者,诗中“酒家胡”即当垆卖酒的胡女。羽林郎,皇家禁卫军官,即执金吾,诗称“金吾子”。“冯子都”系西汉昭帝时大司马大将军霍光的总管和男宠,见《汉书·霍光传》,但没有记载表明他有诗中所讲的调戏民女的故事。诗人借用这个豪奴的名字,移花接木地按在一个禁卫军官头上,是文艺创作允许的。清人朱乾《乐府正义》则认为“此诗疑为窦景而作,盖托往事以讽今也”,窦景是东汉大将军窦融弟,为执金吾,尤为骄纵,见《后汉书·窦融传》。
        与《陌上桑》偏重于人物对话描写不同,《羽林郎》更着重人物活动的刻划。诗的前四句是故事内容提要。依势二字,最有意味。盖权门中人搞惯了权钱交易,权色交易,把玩女人这件事,看得非常随便,以为无不如志,两个字就给羽林郎冯子都的所作所为定了性。全诗也就是要把这个无价值的东西撕毁给人看。诗中夸胡姬的年轻和美丽,极力描写其服饰的豪华来衬托人物的美,这种手法近似《陌上桑》。“连理带”、“合欢襦”的字面,可引发关于性感的联想,使来饮酒的军官想入非非了。“头上蓝田玉,耳后大秦珠”,首饰流光溢彩而具有民族特色。“两环何窕窈,一世良所无。一环五百万,两环千万馀。”给双环标价,现实生活中是闻所未闻的,这样写才罗曼谛克。以局部概括全体,如沈德潜《古诗源》说“须知不是论环”,闻人《古诗笺》则云“论价近俗,故就环言,不欲轻言胡姬也。”
        《陌上桑》中五马太守的形容如何,我们无从知道。但此诗中的禁卫军官却是一表人材,挺帅的。这从“霍家妹”、“娉婷”等字面可以会出,胡姬未必没有看到这一点。胡姬反感的,一是他炫耀——“银鞍何煜爚,翠盖空踟蹰”,何、空互文,偏重于空,意谓何必如此;二是他摆阔——“就我求清酒”、“金盘脍鲤鱼”,照顾店内生意不错,但也不用故意摆阔呀,三是他借酒装疯,大施轻薄,一厢情愿地要赠胡姬以贵重礼品,说着就动手动脚,把一面铜镜往她的衣襟上系。殊不知胡姬是只收酒钱,不收礼品的,这样一拉一扯,就把红罗衣襟扯破了。于是胡姬就象叶塞尼娅教训奥斯瓦尔多那样,拉长脸正颜厉色地教训起他来:我不怕扯破红罗,也是不怕死的(“不惜红罗裂,何论轻贱躯”);你们这些男子都是喜新厌旧的,你不要看错人(“男儿爱后妇,女子重前夫”);爱情也有先来后到,何况我也高攀不上(“人生有新故,贵贱不相逾”);总之,军官先生,让你浪费感情,实在对不起了(“多谢金吾子,私爱徒区区”)。“多谢”可以解为感谢,也可以解为敬告(如《焦仲卿妻》),此处实含谢绝之意。
        《羽林郎》刻划的这两个人物,身份一贵一贱,而通过在酒店的戏剧性较量,贱者反贵,贵者反贱,即如左思《咏史》所说:“贵者虽自贵,视之若埃尘。贱者虽自贱,重之若千钧”,十分地耐人寻味。与《陌上桑》相比:此诗用代言体叙事,彼诗则以第三人称口气叙事;此诗重在人物动作的描写,彼诗重在人物对话的描写;此诗强调的是后不僭先新不僭故、贵贱不逾等道德信条,辞色较为严厉,彼诗则盛夸夫婿来挫败对方,措辞较为委婉;此诗写军官,以动作调戏,彼诗写太守,以语言调戏,各各符合人物身份。所以两诗虽然主题相近,实各有千秋,为乐府诗中珠联璧合之作。
        唐人张籍有一首《节妇吟寄东平李司空师道》云:“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何不相逢未嫁时。”诗约作于永贞元年(805),为谢绝藩镇李师道拉拢而作。这首诗明显地受到《陌上桑》、《羽林郎》的影响,而稍异其趣。诗借有夫之妇受到诱惑追求,巧为设喻,表态毫不含糊,光明磊落,复能语气委婉而情意缠绵,表现了作者忠君不贰之心。就诗中女主人公而论,更多地表现出情(情爱与礼(道德)的矛盾斗争,所谓“发乎情止乎礼义”,也就是情有新故而后不僭先。这个主题当代流行歌曲《他比你先到》也是唱的这个意思(你来到我身边,带着微笑,带来了我的烦恼,我的心中早已有个他,噢,他比你先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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