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鉴赏《江城子^①·康与之》

南溪二月雨初晴^②。四郊明。暖风轻。一雨一风，铺地落红英^③。枝上流莺啼劝我，春欲去，且留春。　　登临行乐慰闲情。过长亭。暮潮平。四面青芜^④，中是越王城。信马行吟归路晚，山簇簇^⑤，柳阴阴。

①江城子，词牌名。　　②南溪，钱塘江流经处。　　③红英，红色的花。　　④青芜，青，青色，青草绿树;芜，荒芜，在此应为荒无人烟。　　⑤簇簇，聚集，在此可理解为连绵起伏。

这首词写的是作者于春天游览钱塘江时所见之景、所思之事，表达了处于苟安王朝统治下的词人所特有的感情。

词的上片，用明亮的色彩，轻柔的笔调勾勒出春的明快：二月的钱塘江上春雨初停，天气放晴。放眼望去，四周空旷明亮;清风拂面，让人倍觉暖意。所过之处，地面铺满伴随风雨而落的花瓣，树枝间，嬉戏的黄莺在婉转地歌唱。处在这充满生机和活力的春景中的作者，他的愉快、闲适之情那是不言而喻的。对于春的喜爱更促使他萌生了登临行乐，饱览春景的惜春之念。“枝上流莺啼劝我”一句运用了拟人修辞，赋予黄莺以人的情感，连黄莺都懂得珍惜这美好的春光，更何况人呢?一个“劝”字，让读者不禁想到：词人在乐春之外是否还有什么难言之情?这也从情感上为全词埋下了一个伏笔。

词的下片，作者记自己畅览春景之所见，而写景的视角也改为了俯视远观：长亭的尽头，白天海潮汹涌的钱塘江，在暮色的笼罩下已经归于平静，江的四面，青草绿树又为这荒无人烟的郊外平添了几许生机。江中，那曾经见证了越王勾践的屈辱与骄傲的越王城已经在钱塘江的怀抱中沉沉睡去。我听凭马儿的脚步且行且吟，不觉天色已晚，归途中陪伴我的也只剩下连绵起伏的山丘和影影绰绰的垂柳。如果下片的感情仅限于惜春，那也就无新意可谈。妙的是作者在下片挑选了长亭、越王城这样有着历史积淀的景物入诗，为全词增加了历史的厚重和深远气息，也留给后人无尽的想像：昔日越王勾践战败后于此偏僻角落重振旗鼓，再树雄风。而如今南宋王朝同样偏安一隅却一味苟且偷生，不能不令人扼腕。而词人的这份情感也正好回答了读上片时读者所产生的疑问：郁结于词人胸中的原来是那份沉重的家国之感。但历史的车轮碾过，斯人已去，草木仍在，钱塘依旧，我们又何不暂时行乐，笑看历史风云。本词从感情上有一个乐春到惜春的转变，并贯穿了作者沉重的家国之感;从深度上又有从赏春到思史的跨越，给读者无尽的启迪。而词的结尾“山簇簇，柳阴阴”两句运用了叠词，凸显了全词轻柔婉转的感情基调，使读者仿佛看到了作者在快乐背后那抹淡淡的哀伤。达到了一唱三叹的艺术效果。

作者在本词中巧妙运用了多种艺术手法，其中“枝上流莺啼劝我”一句运用了拟人修辞，赋予黄莺以人的情感，再加上暖风、春雨、红英等意象，将春景之乐渲染得淋漓尽致;形式上，巧妙运用了叠词，凸显了轻柔婉转的感情基调;内容上，前有伏笔，后有照应，由浅至深，以因家国之思带来的淡淡哀愁为背景，引入长亭、暮色掩映下平静的钱塘江、沉睡的越王城、连绵的远山、影影绰绰的垂柳这些引起人幽思的意象，令全词在主题上完成了由乐春到惜春、由赏春到思史的跨越。

●康与之，字伯可，一字叔闻，号退轩，滑州(今属河南)人。南渡后居嘉禾(今浙江嘉兴)。其词多应制之作，不免歪曲现实，粉饰太平。但音律严整，讲求措词。

代表词作：《卜算子·潮生浦口云》《玉楼春令·青笺后约无凭据》《长相思·南高峰》《金菊对芙蓉·梧叶飘黄》《风流子·结客少年场》《满江红·恼杀行人》等。

●江城子，即《江神子》。参见第106页相关介绍。

●“落英”与“落红”：落，开始;英，花;落英即初开的花。落红，脱离花枝的花，即落下的花。宋·杨万里《小溪至新田》有“落红满路无人惜，踏作花泥透脚香”句：满路的落花全无人珍惜，人们来来往往把花踏成泥，踏得透脚都是香气;清代龚自珍《乙亥杂诗》之一有“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句：落花有情，死而不已，化做春泥也护花。此句更因表现了诗人虽然脱离官场，依然关心着国家的命运，不忘报国之志，充分表达诗人的壮怀，成为传世名句。

康与之在本词中将已是满地落英的暮春景色描绘得热闹生动，并通过景物衬托自己的心情。这种手法在钱惟演的《木兰花》也有所体现。

木兰花

城上风光莺语乱

钱惟演

城上风光莺语乱，城下烟波春拍岸。绿杨芳草几时休?泪眼愁肠先已断。　　情怀渐觉成衰晚，鸾镜朱颜惊暗换。昔年多病厌芳尊，今日芳尊惟恐浅。

这首词上片前三句写景，用城上乱啼的群莺、城下浩渺的春水、绿杨芳草这些意象，从视觉、听觉两方面，描绘了一幅生机热闹的春景：城墙上到处是莺声鸟语，城墙下浩渺的春水拍打着岸堤。绿杨衬着芳草，这美景不知何时才能停止?上片最后一句直接抒情：景色越美，我越是愁肠百转。这里体现出了乐景对作者愁情的衬托作用：用明丽的景色来反衬自己凄暗的心情。下片通过鸾镜、朱颜、芳尊这些意象，运用对比，表达了词人对于年光飞逝、生命无多的感伤，以及无可奈何的心境，又隐约显示了他对生命的留恋：我也感觉到自己渐渐意志萎靡，对镜自照，更加吃惊，想不到容颜变化得如此迅速。往年多病而厌烦饮酒，如今惆怅，却总怕空了酒杯。

与康与之的《江城子》相较，本词同样运用了古诗词中描绘春景的常见意象，如莺语鸟声、绿杨芳草，将春景的生动热闹凝于词间，衬托出主人公乐景之后的哀愁;所不同的是，康词将带有历史意味的意象越王城置于春景之中，为全词增加了历史的厚重与深远之感，将词人的感情变化表现得更加细腻、委婉。

一雨一风，铺地落红英。

绿杨芳草几时休?泪眼愁肠先已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