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庭坚《陈留市隐(并序)》

陈留江端礼季共曰：“陈留市有刀镊工，年四十余，无室家子姓，惟一女年七岁矣。日以刀镊所得钱与女子醉饱，则簪花长笛，肩女而归。无一朝之忧，而有终身之乐，疑以为有道者也。”陈无己为赋诗，庭坚亦拟作。^②

市井怀珠玉，往来人未逢。^③

乘肩娇小女，邂逅此生同。^④

养性霜刀在，阅人清镜空。^⑤

时时能举酒，弹镊送飞鸿。^⑥

【注释】 ①陈留：北宋时属京畿路开封府，在今河南开封市东南。市隐：指身居朝市而行为高洁的人。②江端礼：字季共，又字子和。陈留圉城镇人，诗人。陈无己：陈师道，字无己，又字履常，自号后山居士，彭城(今江苏徐州)人，诗人，有《后山先生集》。③市井：指古代做买卖及市民聚居之地。怀珠玉：比喻怀有美才而深藏不露。④邂逅：不约而遇。这里说儿女也是偶然得来的。⑤养性：涵养本性。霜刀：指磨得白亮如霜的剃刀。⑥送飞鸿：这里化用嵇康《赠兄秀才入军》诗中‘目送飞鸿，手挥五弦”的句意，暗示刀镊工高尚的人品。

【译文】 在市井中，有人怀着高洁的情操，可惜来来往往的人中知己难逢。坐在他肩上那个娇小的女孩，与他一起度过此生，一切尽在偶然中。善于修养性情，像雪白的剃刀一样保持完美;观察着世界的人生，像明亮的镜子一样透澈清空。他悠然自得，不时举起酒怀，弹着镊子目送天上的飞鸿。

【集评】 宋·王直方：“‘养性霜刀在，阅人清镜空’，无以复加。”(《王直方诗话》)

今·龙晦：“结构谨严，首尾呼应一贯，尾联虽用了两个典故，但为人所熟知……全诗格调清新、音韵铿锵。”(《宋诗鉴赏辞典》第518页)

【总案】 陈师道先有一首五言古诗歌咏陈留市隐之事。黄庭坚非常欣赏其中“闭门十日雨，吟作饥鸢声”两句。陈是个经常饿着肚子的诗人，对下层民众的实际生活情况了解得深刻些，所以能写出这样真切的诗句来。黄庭坚深受老庄思想的影响，在他的眼中，这位个体劳动者却成了看破红尘的有道者，不羡慕社会的虚名，不结交权贵，靠着自己一双手劳动，过着无拘无束的生活。身居闹市，而又能一尘不染，那就是古人所盛称的“大隐”。本诗末二句，正写出把人生世态都看透了的人所特有的神游冥冥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