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辙《逍遥堂会宿二首(并引)》
苏辙《逍遥堂会宿二首(并引)》
辙幼从子瞻读书,未尝一日相舍。既壮,将宦游四方,读韦苏州诗至“安知风雨夜,复此对床眠”,恻然感之,乃相约早退,为闲居之乐。故子瞻始为凤翔幕府,留诗为别曰:“夜雨何时听萧瑟?”①其后子瞻通守余杭,②复移守胶西,③而辙滞留于淮阳、④济南,⑤不见者七年、熙宁十年二月,始复会于澶濮之间,⑥相从来徐留百余日。时宿于逍遥堂,追感前约,为二小诗记之。
逍遥堂后千寻木,长送中宵风雨声。⑦
误喜对床寻旧约,不知漂泊在彭城。⑧
秋来东阁凉如水,客去山公醉似泥。⑨
困卧北窗呼不起,风吹松竹雨凄凄。
【注释】 ①苏轼《郑州别后马上寄子由》。②余杭:此指杭州。③胶西:今山东胶县。此指密州。④淮阳:今属河南。⑤济南:即今山东济南。⑥澶:今河南濮阳。濮:今山东鄄城北。⑦逍遥堂:在徐州(今属江苏),即诗中所说的彭城。风雨声:暗指十七年前在京师怀远驿所见之景。⑧旧约:即小引中“相约早退”之约。误喜:即喜兄弟之相会于逍遥堂,又感慨未能履践旧日之相约早退。⑨山公:指苏轼。《晋书·山简传》:山简为山涛之子,官至尚书左仆射。镇守襄阳时,优游卒岁,耽于酒。苏轼常以山简自况。
【译文】 (小引略)夜色深深,逍遥堂后那些高耸入云的树木,久久地发出阵阵风声雨声。久久地说着知心话儿。我们兄弟俩阔别七年,今夜总算会宿在这里。心欢喜呵,却又是空欢喜。那昔日相约一起早早辞官去过自由闲散的日子,如今真的实现了吗?你我为何久久地漂泊,为何竟在这彭城短暂相遇?
秋雨凄凄,东阁清凉如水。我就这样离开了你。而你却像晋代那位好酒的山公一样沉醉如泥。看你困卧北窗,怎么呼唤也不起,窗外风吹着松竹,秋雨凄凄。
(闻 涛译)
【总案】 十七年前,东坡二十六岁,子由二十三岁,兄弟二人同举制策,寓居于京师怀远驿。一日秋风起,雨作,中夜翛然,兄弟对床难眠,不尽感慨离合之意。后东坡有《感旧诗》,叙云:“自尔宦游四方,不相见者十尝七八。每夏秋之交,风雨作,木落草衰,辄凄然有此感。”由此可知,《逍遥堂会宿二首》中的秋风秋雨,绝非一般意义上的写景抒情,绝非一般意义上的情景交融。秋风萧萧、秋雨绵绵,恒久地贮存着兄弟对床夜语的无限温馨,恒久地绵延着兄弟共有的人生漂泊之感,恒久地联系着兄弟二人人生旅途中相濡相煦之情。东坡《和子由会宿两绝》序称其“读之殆不可为怀”,此种至情文字,绝不可以语言说长短、以技巧论工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