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吉

        

第二折

        [商调·集贤宾]隔纱窗日高花弄影,听何处啭流莺。 虚飘飘半衾幽梦,困腾腾一枕春酲。趁着那游丝儿恰 飞过竹坞桃溪,随着这蝴蝶儿又来到月榭风亭。觉来 时倚着这翠云十二屏,恍惚似坠露飞萤。多咱是寸肠 千万结,只落的长叹两三声。
        [逍遥乐]犹古自身心不定,倚遍危楼,望不见长安帝 京。何处也薄情,多应恋金屋银屏^①。想则想于咱不志 诚,空说下碜磕磕海誓山盟^②。赤紧的关河又远^③,岁 月如流,鱼雁无凭^④。
        [金菊香]怕不待几番落笔强施呈,争奈一段伤心画不 能,腮斗上泪痕粉渍定。没颜色鬓乱钗横,和我这眼皮 眉黛欠分明。
        [柳叶儿]兀的不寂寞了菱花妆镜,自觑了自害心疼。 将一片志诚心写入了冰绡^⑤,这一篇相思令,寄与多 情,道是人憔悴不似丹青。
        

        【注释】①恋金屋银屏:金屋,华丽的房屋;银屏,镶银画屏。此处代指富贵 人家。全句意指另娶富家小姐。②碜磕磕:令人可怕。③赤紧的:实在的。④鱼 雁:古人以为鱼雁可以传递信息。⑤冰绡(zhèng):洁白而透明的薄绸。,即 帧字,装裱成的画幅。
        【鉴赏】乔吉著有杂剧十余种,与其散曲同以词藻华美、风格清丽著 称。《玉箫女两世姻缘》是乔吉的代表作。演韦皋与韩玉箫两世姻缘两世 情。故事取材于唐人所传的《玉箫传》,但有新的创意:书生韦皋和洛阳名 妓玉箫相爱,有秦晋之约。后韦皋奉母命赶考,一去数年,玉箫相思得病 而死。临死前作词一首,写真一幅,托人送韦,后转生为荆襄节度使的义 女。韦皋中举后,官至镇西大元帅,派人去接玉箫母女方知玉箫已去,遂 发誓不再娶。后在一次胜仗回师途中拜访节度使,在筵席上和玉箫会面, 相隔两世,却一见如故。最后,借助玉箫留下的画像为证,获皇上恩准,成 全了两世姻缘。
        

        首曲[集贤宾]为传世名 曲:春色撩人,相思成梦。纱 窗外花枝的身影在阳光下摇 曳,天空中不时传来黄莺鸟 的啼鸣。这动人的春天景色 使人陶醉,“虚飘飘”“困腾 腾”进入一帘幽梦。一会儿 追着蝶儿在竹坞桃溪间穿 梭;一会儿又随着蝶儿在月 榭风亭前翻飞。一觉醒来却 身在闺阁画屏前,恰如被露 水打落的飞萤,恍然若失。 梦中的情人杳无音信,虽是 心有千千结,却也无解相思, 最终只能长叹两三声。全曲 语词流畅,声调铿锵,对仗工 整,意蕴丰满,实属曲中上品。
        [逍遥乐]紧承上曲,女主人公愁绪纷繁,身心不定,从而登高望长安, 想那薄情郎一定是另娶了富家小姐。想起来对自己不忠不诚,只空说下 海誓山盟。难怪这相思的人儿,实在是相隔路远,岁月如梭,连封书信也 没有。本曲写尽了玉箫女对赴京远去的韦皋的怀念之情。
        [金菊香]再写玉箫女相思成疾,强打精神,画一幅自身的肖像,寄给 远方的心上人。开始虽几次勉强落笔,却总因泪眼蒙眬,伤心画不成,后 来虽说是画完了,却发现画上“鬓乱钗横”眉眼也没有画清晰。这里从画 中人和画画人两方面极写女主人的伤心意乱,不能自已。
        [柳叶儿]写玉箫女由于思念成疾,很久没有照镜子,现在来到“菱花 镜”前,才突然发现自己已憔悴不堪、不忍看,容颜连画上的模样都不如 了。但玉箫女对韦皋的一片真诚却一丝一毫没有改变,于是,她将这一片 赤诚都写进了“相思令”中,寄给心上人,以表达思念。
        这四支曲子,起承转合,生动细腻而又委婉多姿地表达了玉箫女对久 别情人的相思与怀念。曲中写春梦而不解相思的苦闷,倚楼而生出心中 的猜疑,写真而难控制自己的情绪,最后填赠词以表达真诚的怀念。文笔 细致传神,极尽文采,难怪后世传颂,且多有溢美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