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汉卿

        春闺院宇,柳絮飘香雪。帘幕轻寒雨乍歇,东风落花迷 粉蝶。芍药初开,海棠才谢。
        [幺]柔肠脉脉,新愁千万迭。偶记年前人乍别,秦台玉 箫声断绝^①。雁底关河,马头明月。
        [降黄龙衮]鳞鸿无个^②,锦笺慵写^③。腕松金,肌削玉, 罗衣宽彻。泪痕淹破,胭脂双颊。宝鉴愁临,翠钿 羞贴。
        [幺]等闲辜负^④,好天良夜。玉炉中,银台上,香消烛 灭。 凤帏冷落,鸳衾虚设。 玉笋频搓,绣鞋重^⑤。
        [出队子]听子规啼血,又西楼角韵咽。半帘花影自横 斜,画檐间丁当风弄铁,纱窗外琅玕敲瘦节^⑥。
        [幺]铜壶玉漏催凄切,正更阑人静也。金闺潇洒转伤 嗟^⑦。莲步轻移呼侍妾,把香桌儿安排打快些^⑧!
        [神仗儿煞]深沉院舍,蟾光皎洁^⑨。整顿了霓裳,把名 香谨爇^⑩。伽伽拜罢⁽¹¹⁾,频频祷祝:不求富贵豪奢,只愿 得夫妻每早早圆备者⁽¹²⁾!
        

        【注释】①秦台:又称秦楼或凤台。指秦穆公之女弄玉和仙人萧史飞升以 前的居住之地。②鳞鸿:指代书信。③锦笺:指代书信。慵(yōng):懒。④等闲: 轻易,随随便便。⑤(diān):顿。⑥琅玕(láng gān):像珍珠的美石。⑦潇洒: 萧疏、冷清。⑧打:音节助词。无义。⑨蟾(chán):指月亮。⑩爇(ruò):点燃。 (11)伽伽:指深深。(12)者:语气助词。
        【鉴赏】正是还带春寒的季节,春雨乍歇,院落里一派春时景象。柳 絮儿开始飘散,在空中犹如带着清香的雪花。芍药刚刚开放,急性的海棠 却已凋谢了。或许,花虽有意长留人间,东风却无情地将之吹落,而它还 引来了贪恋的粉蝶儿。此时正 是春愁最易生发的季节。春雨 中,花开花谢的风景虽是优美 迷离,但在她孤寂的心里却情 不自禁地惹起了“千万迭”的 新愁旧怨。愁的是百花刚开而 又凋零,这正像才尝到家庭生 活的美满幸福却又劳燕分飞; 怨的是子规声声啼鸣“不如归 去”,春已归去人却未归。
        “秦台玉箫声断绝”,借用 了“弄玉萧史”的典故。相传 萧史乃秦穆公时人,极善吹箫, 据说其箫声能引孔雀、白鹤在 庭中飞舞。穆公有女名弄玉, 为萧史之妻。他每日教弄玉吹 箫似凤鸣,数年后恰如凤声,招 引凤凰前来。穆公遂为建凤 台。他二人常居其上,甚为和美幸福,后来驾凤凰飞去。曲中这位备受相 思之苦的少妇,自然回忆起年前丈夫千里关河,鞍马征途,餐风宿露,披星 戴月,从此就离她而去。可如今那千年传响象征着美满婚姻的箫声却已 飘远。
        

        丈夫离别之后一直杳无音讯。这使孤居家中的她思念万分,整日以 泪洗面,弄残了双颊上的胭脂。如此形容消瘦,怎敢面对那面菱花宝镜 呢?即使勉强对镜梳妆,又哪有当日夫君陪伴身旁时“对镜贴花黄”的好 心情呢?就这么日复一日的寂寞守候,辜负了多少“好天良夜”。春光正 是无限好,此时本该在那清逸的凤台上,夫妻二人伴着袅袅云烟弄箫引 凤,本该闲适地漫步于花前月下,喃喃低语。可现在却是“衾冷被寒”、形 单影只。这分寂寞苦思叫她如何排遣?
        子规啼声咽咽如血,西楼又传号角声声幽怨。月光花影重重叠叠、掩 映横斜,画檐间铜铃在风中乍然而响,窗外瘦竹也随风发出响声。她不正 是那被春风吹瘦的清竹吗?
        铜壶滴漏,已是夜深人静,可她却依然辗转反侧。万般无奈中她只有 祷告苍天。“莲步轻移呼侍妾,把香桌儿安排打快些!”道出了她心中的急 迫。庭院深深,月华如练,令人相思。她深深拜倒,祷告不求富贵只求夫 妻早日团圆。这句句祷词中蕴含的是多么深切的思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