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翎《残梦补记》赏析

2018-07-25 可可诗词网-散文赏析 https://www.kekeshici.com

点击:蓝翎《残梦补记》原文

   《残梦补记》,如果光是把个人的几段残梦补记出来,于读者何益?只有以梦为议论点引发新颖、广泛的“奇想”,别开生面,以及阐发深刻独特的见解,震聋发愦,才能吸引读者,启动他们的社会思考力。这样的文章才称得上奇崛。

它抒“奇想”,恣肆汪洋,挥洒自如,且又幽默调侃。文章起首便告诉大家: 作者的“奇想或怪想”,是荒唐岁月的特定产物,是在被不正常的社会环境搅得七荤八素时的一种“解脱之道”。因此,爱发“奇想”的实质,从一开始就是摆脱僵化思维、荒诞逻辑的企图,是对反常习见的一种反讽。而且,直到现在,其性质仍然未变。

奇想之一,是发现了“著作史上的空白”——没有一部“梦记”。公开出版的日记,并不少见,但由“作者生前编好”的日记,无甚可读,只有“死后由别人披露的日记”才令人“爱读”。为什么? 联想到不时有人靠发表“日记”,来沽名钓誉的事情,顿时明白:“梦记”的可贵,不正在于其真实吗?

奇想之二,是对老话“日有所思,夜有所想”的怀疑。作者以自己的经验为例,从两方面说明:这句话“只能说有一定的道理,然而都不能当作科学的定义”。首先,“日有所思,夜间未必有所想”,他白天想过要当工程师,也知道皇帝的显赫,但都从来没有在梦里当过。其次,“夜间有所想的,日间也未必有所思”,有自己的梦为证。这些个梦绝对是荒诞不经的,但又是绝对真实的——自己“真正做过的梦”。要把这种梦,硬和“日有所思”联系起来,即使时髦的弗洛依德理论有“九曲十八弯的弯弯绕”本领,也难解释通。中国的“圆梦家”自然可以把任何梦圆得头头是道,但可悲也正在于此,因为“生活就是生活,做梦就是做梦”,如果二者的关系不可分离,那不正成了“人生如梦”,生活就是做梦了吗?

由“圆梦家”的可悲,作者的奇想之三便通向了更为可悲的人,他们“把严肃的政治活动和荒唐的梦中之境直接挂上钩”,以梦来判断一个人的思想观念、政治立场等。作者假设,自己补记的几段残梦,要是落到了这些人手里,马上会被无限上纲到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反动”上去。曾经亲身经历荒唐岁月的读者,此时会哑然失笑: 那时就是如此荒谬。而青年学生则可能会以为这是一种“黑色幽默”: 那有这样的事! 所以作者要特地说明:“别以为我这是信口开河,胡乱栽派人”,“文革”期间的“专案组”,甚至连梦都无需知道,就可以凭空给你定罪名。

这以后的“奇想”,实际上已很少“奇”的成份,所“想”的是更贴近现实生活的严肃的问题了。作者觉得梦的命运应该改变了,认为:“社会生活要纳入秩序的轨道,做梦则完全可以自由”,无论做什么梦,都可以,都对生活没有影响。最可怕的是“醒着的时候像做梦一样”搞工作。其后果,要么是人为地制造“一场噩梦”,庸人自忧、自我折腾,要么是想入非非,做自欺欺人的假共产主义的“梦想”。或整人,或空想,作者指出这些“‘左’的思潮的归宿,是要把这一切都拉向梦境”。这“左”的可恶不是很明显吗? 遗憾的是,今天还有“左比右好”的错觉和时尚。所以,作者风趣地引述古义,说明“左”从来不是褒词,而是不折不扣的贬词。文章以一句反问“有什么值得恋恋不舍?”嘎然而止杀了青,留给读者以联想、“奇想”的广阔余地。除了作者已经指出的,生活中还有那些“左”的货色,在必须抛弃之列呢?

作者自称发“奇想”为求“解脱”,但读完全文,发现其“奇想”虽多,却仍然无法从困扰中“解脱”出来,非但没“解脱”,反而更加“介入”了,“介入”进更深长的思索中去。看来,置身在纷纭繁复的社会生活中,“解脱”是不可能的,我们只能渴望“摆脱”,更快更彻底地摆脱掉恶梦般的种种纠缠,使每一个人都能在实事求是、自由自在的空气里生活。以发“奇想”始,以求理想终,这正是文章的高妙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