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潮汐和船》赏析

2024-11-09 可可诗词网-散文赏析 https://www.kekeshici.com

秦牧《潮汐和船》原文

   秦牧是独树一帜的散文作家,他写于六十年代的不少优秀散文,屏弃了简单的演绎,流行的说教,而把渊博的知识、盎然的情趣与深邃的感受紧紧交融起来,满足了广大读者增长见识、陶冶情操的迫切愿望。这中间,《潮汐和船》可说是一篇代表作。1964年作者把自己的三十余篇散文编集出版,书名就叫《潮汐和海》,由此可见此文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散文和重在抒情的诗歌不同,它灵活多样,更加贴近生活,在叙事状物——表现大千世界方面几乎没有什么限制。因此有无吸引读者的“知识性”并不是简单的手段和技巧问题,而是散文文体的内在需要,是衡量作者基本功的重要标志。当然,出现在作者笔下的“知识”(客观对象)不再是纯粹的孤立的“自然物”,它们渗透了作者的情感,闪发出想像的光辉,已经升华为有机的艺术形象。秦牧的优秀散文,包括这篇《潮汐和船》在内,无疑为我们提供了极好的范例。

《潮汐和船》渗透了作者自己亲身的经历和感受,并非是一时因事起兴之作,请看文中的一处描写:

几十年前,那些趁着季候风紧傍着海岸航线行驶、到南洋去的广东的红头船,每一艘的船头,都画上两颗圆瞪着的眼睛。这使人看来,仿佛就像是浮在海面的大鱼一样。在新加坡的通海的河汊里,我曾经看过密密麻麻地麇集着这种瞪着眼睛的中国船,组成了奇异的图案。

秦牧出生于香港,2岁时随父母迁居新加坡,一直到13岁时才回国,以后又去香港念过中学。可以说,他这位海外归侨从小就同海洋、船舶结下了不解之缘,对海洋和船舶充满着种种难以名状的感激之情。了解了这番背景,重读以上这些文字,不正可以窥见无数广东父老乡亲连同秦牧父母漂泊的踪影、搏斗的伤痕、不尽的汗水吗?作者在文中写道:“船,像一根小小的钥匙却能够打开大锁似的,它打开了海洋的门户。”从某种意义上说,“红头船”也就是握在中国人手中的一把“钥匙”。在作者笔下,船舶浓缩成了一部人类的文明史,由此生发出去的种种富于哲理的感受,其实都可以从“红头船”发现端倪。

同样,《潮汐和船》又并非囿于自己亲身见闻之作。人生有涯,知识无尽,作家不可能时时处处事必躬亲,这就要求援引从他人和书本中得到的“间接知识”,并把两者有机地结合起来。秦牧对此极为擅长,他说:“有时,举出一个例子,还不足以曲折达意,而必须谈到一连串的联想……这时,我们说的话可能扯得很远,但却是紧紧围绕着‘我何以有那个印象’这一中心的。”(《思想和感情的火花》)这番自述很精辟,意味着作者询问“何以”即寻根究底的过程,始终没有偏离“形象思维”的特殊性,没有偏离那些血肉丰满的“印象”。《潮汐和船》跨越时空的限制,打开了国家的大门(须知在相当长的时期里,这扇大门不是紧紧关闭,就是半开半掩),目光四射,浮想联翩,从原始时期第一条独木舟,到古代北欧人驾船出海时借放鸟以识别方向与陆地,再到今天原子破冰船撞碎几尺厚的坚冰时就像姑娘们剪布一样爽利;从海洋上两船相遇时拉响汽笛互相致意,到坐在鱼雷艇上像草原跑马一样疾驰,再到渔船归港时那种特有的热闹气氛……真是琳琅满目,蔚为大观。由于作者始终扣住“何以有那个印象”这个中心,因此意象密集而思路流畅,形态纷呈而精神一贯,能够给读者以富丽与单纯相统一的美感,而毫无堆垛、拥挤、掉书袋之嫌。

当然,有了渊博的知识,大胆的联想,还得在结构和语言上下功夫,《潮汐和船》在这些方面也有不少可圈可点之处,其中突出的有如下几点:

一是详略结合,注意穿插生动的细节和比喻。不难明白,联想很广,例子很多,如果全用工笔细描,势必浓得化不开;如果一概从简从略,又会缺少亮点,吸引不了读者。《潮汐和船》贵在疏密有致,浓淡相宜,如文中一笔带过了最早的猎人、农人、渔人,却出现了一个形神毕肖的“原始人”:“拿着粗石器、前额倾斜、口吻突出、目光迷惘、说话咿咿哑哑”。又如作者多方面地描述了渔夫的劳动和搏斗,而对于捉鲍鱼最为着力:“有的能够潜水两三分钟,在海底掀开沉重的巨石,眼明手快地把一个个急速爬走的鲍鱼抓住”。至于精彩的比喻,那就俯拾即是,不必单独举例了。

二是注意前后的对比和映衬。如游人在海滩上嬉戏和渔夫归来的对比,荒岛孤礁和船舶出现时的对比,渔船归港和扬帆出海的对比,等等,都能收一石双鸟、前后映衬之效。

三是在大量描述的基础上,于文章的转折、归结之处穿插精辟的议论,例如:“一个海滩,只要有船,就不会令人感到寂寞了。”“(船)在海洋上穿梭来往,构成了一条条无形的虚线,仿佛又把大陆、岛屿都缝合起来了。”“船要是惧怕风浪,这奇妙的能够划破大海胸膛的东西也就不再成其为船了。”值得指出的是,所有这些议论,作者都是点到即止,不作过多的发挥,这显然是为了给读者留下“再思考”、“再创造”的广阔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