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风景谈》赏析二
茅盾《风景谈》原文
茅盾《风景谈》赏析二
《风景谈》设题新颖,寄托深远,在结构的安排、画面的组接以及叙述与议论相结合等方面颇费匠心,不愧为茅盾写于抗战时期的一篇散文佳作。
茅盾1938年赴迪化(今乌鲁木齐市)主持“新疆各族文协联合会”工作,并在新疆学院任教。1940年5月,他赴延安参观讲学,同年年底,遵照党的指示到重庆从事国统区的文学运动。茅盾到重庆后自然急于把自己在延安的见闻和感想告诉国统区读者。几经斟酌,作者舍弃了在“鲁艺”讲课、和中共领导人晤谈等场面,而改谈“风景”,他知道如果绘出了延安那些不同于四川盆地的“风景”,一定会使国统区读者耳目一新,再说黄土高原那种辽阔、粗犷的自然风光,也正和悲壮雄浑的抗日气氛相吻合。
《风景谈》一开头便不同凡响。作者从一部抗日进步影片《塞外风云》写起,一下子就把读者带入了抗日战争的氛围,然后运用对比手法,先是勾勒和渲染了猩猩峡外沙漠的“苍茫”、“寂静”、“纯然一色”,接着用富于动态的笔墨由远而近地推出了一幅驼队行进图,图中的色彩由淡而浓,形象由小而大,声音由弱而强,直到最后亮出了“领队驼所掌的那一杆长方形猩红大旗”,不禁令人刮目相看。当然,作者的目的不光是使读者“夺目”,还得“惊心”,于是作者顺流而下地抒发了自己的感叹:
这时间,也许你不出声,但是你的心里会涌上了这样的感想的:多么庄严,多么妩媚呀!这里是大自然的最单调最平板的一面,然而加上了人的活动,就完全改观,难道这不是“风景”吗?自然是伟大的,然而人类更伟大。
这番感叹既照应了题目,又为以后的文字作好了铺垫,定下了基调,发挥了巧妙的提示效果。
作者在延安时间不短,活动很多,有足够的“风景”素材可供自己采撷和运用。当然,有无丰富的素材是一回事,能否创造性地挑选和运用这些素材又是一回事,作者正是在这上头显出了自己的高超功力,他运用类似电影的“蒙太奇”手法,不断转换角度,接连推出了以下这些蕴含着诗情画意,充满色彩、光影、动作的镜头与画面:先是黄土高原的“月夜下山”与“生产归来”两幅晚归图,接着是延安“石洞避雨”和“桃园小憩”两幅风情画,最后是照片中“号兵吹号”和亲眼所见的“哨兵放哨”两个镜头的交替和叠加。尤其令人赞叹的是作者还由景而情,从实到虚,用一系列富于哲理的抒情句发掘了这些不为国统区读者所知的“风景”的内涵,就像电影镜头的画外音一样响彻读者耳畔。不妨把全文作如下简略的表述:
第一组风景(大漠风光):沙漠、沙漠中的骆驼队、领头驼。
议论:“自然是伟大的,然而人类更伟大。”
第二组风景(劳动生产):黄土高原“月夜下山”、沿河的山坳里人们“生产归来”。
议论:“充满了崇高精神的人类活动,乃是伟大中之尤其伟大者!”
第三组风景(学习休息):石洞里学习的一对青年、桃园茶社的一群茶客。
议论:“人类的高贵精神的辐射,填补了自然界的贫乏……人创造了第二自然!”
第四组风景(守卫战斗):北国晨光中的号兵、哨兵。
议论:“是真的风景,是伟大中之最伟大者!”
正是这些精到的议论和抒发,犹如画龙点睛一般,加深了读者对这些镜头和画面的理解,同时又使文中所有的“风景”断而相续,互相映衬,构成了一个有机的和谐的整体,奏响了贯穿全文的主旋律。
谈到《风景谈》的语言风格,既不能归入浓丽细腻一派,又有别于一般的质朴简练,而是平实而又新奇,明快亦复遒劲,不论是绘景还是写人,常常稍作点染和勾勒,便立刻神完意足,启人遐想。让我们紧随作者,一起远望黄土高原山顶时的情景:“这时候忽然从山脊上长出两支牛角来,随即牛的全身也出现”(引用时对某些词语加了着重号,下同),近看延河边劳动者唱歌时的神态:“他们的爽朗的笑声,落到水上,使得河水也似在笑。”再请听“晚归的种地人”“从山顶上飘下来”的民歌,太阳下山后,“河水喧哗得更响了,跌在石上的便喷出了雪白的泡沫”。其中加上着重号的词语虽然极为普通,毫无奇异之处,但一经作者拈来用在这里,不是有力地作用于人们的视觉和听觉,生动地突出了黄土高原的广漠和陡峭吗?
不管怎么含蓄深沉,一篇全面反映延安生活的作品,不去表现人民战士,终究是一大遗憾。有鉴于此,作者精心设计,把这方面的内容放在最后,并以格外明快遒劲的笔墨给了读者无限遐想。作者选择的是一个五月的清晨,窗纸泛白,万籁俱寂,这是人们头脑最为清醒,最易凝神观照和谛听的时刻,果不其然,一阵“嘹亮的喇叭声,破空而来”。正当读者精神为之一振,亟欲窥个究竟之际,作者偏又宕开一笔,深情地补叙了白天在贴照簿上看到的一个号兵吹号的英姿。经过这么一番视听转换,文章蓄足了势,感情积累到一个新的高度,于是作者“披衣出去”,终于看到了一位迎着霞光、“额角异常发亮”的小号兵,一位荷枪实弹的“雕像一般”的哨兵。号兵手中喇叭的红绸子随风飘动,显得活泼而轻柔,而那柄致敌于死命的刺刀却“闪着寒光”,格外富于“刚性”,两相对照,色调和动态的差异极大,因此给读者的感官刺激也极深。有人也许会问:延安那么多的部队和战士,为什么单单挑出号兵和哨兵来写?这是因为号兵象征着军令和指挥,哨兵是边区军民的“眼睛”,是保卫边区的第一道屏障。作者写了他们,能收以少胜多之效,也正因为这样,作者在作了充满诗意的描述之后,先是直抒胸臆:“我仿佛看见了民族的精神化身而为他们两个。”接着便直接向读者发出了急切的呼唤:
如果你也当它是“风景”,那便是真的风景,是伟大中之最伟大者!
两个“风景”,两个“伟大”,这并非故弄玄虚,呆板重复,而是作者满怀激情的自然流露,是对延安军民生活的深刻概括,不用说,作品也因此“定格”,达到了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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