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櫂歌行》 - 明·袁宏道
明·袁宏道
妾家白蘋洲, 随风作乡土;
弄篙如弄针, 不曾拈一缕。
四月鱼苗风, 随君到巴东;
十月洗河水, 送君发扬子。
扬子波势恶, 无风浪亦作;
江深得鱼难, 鸬鹚充糕臛。
生子若凫雏, 穿江复入湖,
长时剪荷叶, 与儿作衣襦。
袁宏道是明代公安派的代表,他高举“独抒性灵,不拘格套”(袁宏道《小修诗叙》),“务矫今代蹈袭之风”(袁宏道《雪涛阁集序》)的大旗,力诋前后七子的复古主张,以致“中郎之论出,王、李之云雾一扫,天下之文人才士始知疏瀹心灵,搜剔慧性,以荡涤摹拟涂泽之病,其功伟矣”(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袁宏道这首《櫂歌行》即体现了他的文学主张。
《櫂歌行》本是乐府旧题,《全唐诗》卷二十即有骆宾王、徐坚的《櫂歌行》各一首,内容多为渔家的男歌女爱之辞。袁宏道能从渔妇角度来反映渔家生活的艰苦,正说明了他不愿“掇拾陈言,株守俗见,死于古人语下”(袁中道《妙高山法寺碑》)进行创新的特点。
本诗共四章,可分为两大部分。前两章主要是写渔家妇“随风作乡土”居处的飘泊无定。首章中“白蘋洲”与前人诗中的“白蘋滩”、“白蘋汀”、“白蘋溪”一样,无非是对水乡的一种习惯称谓,不一定实指某地。由于渔家经常住在船上,到处捕鱼谋生,因此,即使是妇女也不常弄针拈线,而与男子一样在驾船弄篙。作者在这里抓住典型特征说明了渔家女性格与一般妇女的不同之处。第二章仍是从首章“随风作乡土”生发而来,四月到巴东,十月发扬子,点明了渔人萍踪浪迹的生活特征。
三四两章是这首诗的第二部分,写的是渔家的衣食情况。第三章开头两句,表面看来是在客观地写自然情况。扬子江本指汉口到扬州之间的这一段江水,后也作长江的通称,当地民谚有“无风三尺浪,有风一丈高”的说法,本诗“无风浪亦作”之语当非无据。但“波势恶”,除了自然现象之处,还可从社会因素方面去理解:“无力买田聊种水,近来湖面亦收租。”(范成大《四时田园杂兴》)“江深得鱼难”,租税不能缺,为了温饱,渔妇只好把他们视之若子的“鸬鹚”也拿来充饥了。这几句看来平淡,但其中包含了多少辛酸,读者自可理会。第四章是讲渔民的衣著,由于生活艰苦,渔民们子孙幼时夏日多不穿衣,好象凫雏一般成天“穿江复入湖”地出没于水中,比喻极为形象。“长时剪荷叶,与儿作衣襦。”从字面上说应为用荷叶制作衣服,王昌龄有“荷叶罗裙一色裁”的诗句或可证明,也可能是袁宏道为说明渔家生活艰苦而用的比喻之辞。
袁宏道特别强调自然、天真,他认为“趣得之自然者深,得之学问者浅”(《叙陈正甫会心集》),只有“从自己胸臆流出”,“出自性灵者为真诗”。并且认为最好的诗文在“今闾阎妇人孺子所唱《擘破玉》、《打草竿》”等民间歌曲中,因为它是“真人所作,故多真声”(《小修诗叙》)。《棹歌行》即是着眼于自然,既“不效颦于汉”,亦“不学步于唐”,而是一首“情与境会”,“任性而发”的反复古、反摹拟之作。它用民歌曲调翻新了乐府旧题,写渔妇渔子日常生活,“信腕信口”随手写来,流露了作者的真情实感而使诗歌妙趣横生;在语言上他也“宁今宁俗”,用渔家的行语俚语,乡音方言,显得更加自然真切。体现了袁宏道论诗“流丽痛快”“自得而已”的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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